玩家。
对於这些被拉入噩梦世界之后苦中作乐称呼自己为“玩家”的人类们来说,他们和被“困”虹槐一中的学生们一样,即使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和特殊能力,却总是身处於极度压抑的环境中,最后……难免会变得有些精神变態。
不只是別人,就连苏白也是如此。
无论是这一次雾城的游戏还是別的噩梦世界游戏,苏白都会更想要成为一个旁观者,平静得如同没有感情一般看著一切事情的发生和发展。就好像在一个个世界中能够让苏白动容的就只有身后的厉鬼拼图以及……迷雾商店。
苏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將迷雾商店当成了属於自己的东西,甚至隱约將商店內的存在都当成了与厉鬼拼图相似的存在,明明最初被引入迷雾商店的时候他还总觉得商店背后的主人——那张婚契上另一个签名的书写者会想要吃了他。
但是什么改变那种初见迷雾商店时的恐惧?
是拥有迷雾商店后拥有的力量?不,並不全是。
苏白每次想到迷雾商店时,脑海中会浮现的是自上一世哥哥离开家之后就不曾感受过的平静的睡眠,是自上一世的家用来抵债之后就不曾拥有的属於自己的庇护所,是那种自上一世母亲进医院后再也不曾拥有过的安全感……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某个恐怖至极的诡异让一间古怪的店铺如影隨形一般跟著他,苏白却渐渐將那里当成了家。如果这是一种思想的侵蚀,那苏白承认这种侵蚀可能比直接將他吃掉更加恐怖。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將自己当成“旁观者”看“戏”的时候总是容易思绪飘散的苏白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看著仓库里一个个看似普通但眼神里都隱藏著或多或少疯狂的玩家们,还有那个看似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肌肉绷紧地盯著他的屠牛,苏白仿佛看见了上一世还未学会“旁观”的自己。
成为“旁观者”,用冷静的思绪和极致平静的表情偽装自己並不只是苏白的精神变化,也是一种他对自己精神的保护。在噩梦世界挣扎了十年的苏白经歷过太多事情,也看到过太多人的离去,所以很多和苏白一样的资深老玩家都很清楚一件事情——玩游戏千万別太当真。
哪怕这是一个游戏失败就真的会死去的噩梦世界,如果真的每一次游戏都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在红月下因为游戏的进程而欣喜、雀跃、愤怒、嫉妒、悔恨、痛苦、疑惑、迷茫、恐惧、绝望……那么红月的力量不止会增强玩家的力量,也会以很慢很慢很慢的速度侵蚀玩家的精神,最终让一个原本正常的玩家彻底陷入崩坏。
就像是一种水滴石穿的磨损。
所以在经歷了一些事情之后,苏白开始討厌“玩家”这个词,因为玩家是游戏的一部分,甚至会在潜移默化中让进入噩梦世界的人把自己当成是游戏的中心。但事实上连管理员都不会称呼他们为“玩家”,他们只是红月的一篇篇剧本中一个个需要竭尽所能活下来的小角色而已。
没有人知道谁是主角谁是牺牲品。
於是苏白渐渐就成为了“旁观者”,没有任何动力没有任何目標的旁观者,他就像是漫无目的的游魂,却拥有了一副名为“厉鬼拼图”的骨骼,驱使著让他活下来,让他不停地向前走去。
这一世的苏白有了目標也有了念想,甚至有了一个“家”。
但他可能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世那种在红月的笼罩下不停向前走的麻木和迷茫。
苏白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青嵐”。
与青嵐初遇的时候,苏白正在完成某一场游戏的任务,追猎一些游戏区域內凶残的恶鬼。等苏白麻木地追踪著一只恶鬼来到某一处废墟时,就看到那位因为腿疾无法行走的黑髮女性正坐在废墟中的岩石上为一具残缺的尸体作画。那个时候的青嵐和那具尸体都已经是诡异之物,但並没有多么恐怖的力量,算是游戏区域內到处可见的普通鬼物。
而青嵐画的那具尸体是她的挚友,虽然诡异死后偶尔会留下类似“尸体”的躯壳,但很快就会化作烟尘消散在红月之下。当时的青嵐可能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留下被路过恶鬼杀死的挚友,所以颤抖著想要將她留在画中。
青嵐的能力能够透过虚假的光明去绘画背后的黑暗,也习惯了將真实的黑暗呈现在自己的画作中。
但这一次她画著挚友的残躯,奢望著抬头看向画外时能够看见虚假的幻象,看见挚友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但最后看到的却只有挚友残躯在红月下消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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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青嵐看见了苏白,却並没有理会这个闯入废墟的人类,她颤抖地想要起身,但无力的双腿让她根本无法行走,也根本无法为消散的挚友做些什么。
当时的苏白也没有理会青嵐这样隨处可见的诡异。
但还没等苏白继续追向恶鬼,原本虚弱倒在那幅画旁边的青嵐竟然站了起来。苏白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后来青嵐成为厉鬼拼图的一部分之后告诉苏白,那个时候的她想要向恶鬼復仇但无能为力,只能倒在那里向红月祈求,祈求天上无处不在的红月给予她能够杀死恶鬼的力量,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然后……红月似乎回应了她的祈求。
当时的青嵐双腿遍布若隱若现的血丝,以那时候苏白还无法想像的速度衝去恶鬼离开的方向。苏白站在那幅画旁听见那边来自恶鬼的怒嚎和吼叫声,不久之后就再次看见青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回来。
即使经歷了激烈的战斗,回过神来的青嵐似乎还无法习惯突然站立,踉蹌著还是回到了原地,重新坐在那幅挚友的画旁,拿起画笔和顏料还想要再画些什么。
但画笔却在青嵐的手中滑落了。
也许红月真的回应了青嵐的祈求,但她也同样被红月夺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我可以帮你。”
苏白也不知道当时已经在噩梦世界中麻木的自己为什么还会走上前去,也许是他的任务已经在青嵐的“帮助”下完成,也许是因为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早就死寂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些感触。
自此,在噩梦世界冰冷的废墟中,失去挚友无法握笔的画家温柔地將苏白拥入怀中,消失在苏白的身体中。转而由苏白拾起地上的画和画笔,被若隱若现血纹缠绕的右手开始修改那幅呈现著挚友最后残躯的画。
一次次下笔,一次次修改……
青嵐想要做的是將画中挚友的残躯修改回曾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