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啊,我当初还怀疑你,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他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积雪,扬起一片雪雾,
“立即成立攻关小组,三天內解决这些问题!各车间主任留下,咱们现在就分工!
钳工车间负责助力泵安装调试,技术科重新核算变速箱齿轮比——”
王建业站在试车场中央,寒风裹挟著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他脸上,工装领口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秦副厂长的话还在耳边迴响,他低头看著手中记录的问题清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转向助力沉重,变速箱换挡不畅一一这两个问题像两块大石压在他心头。
“王工,咱们现在就动手?”姜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他跟了一下。
王建业转身,看到姜师傅身后站著陈玉玲、冯猛和张炳青,每个人脸上都带著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部:“三天时间,必须解决所有问题。
姜师傅,您带钳工组负责转向助力泵改造;
陈副主任,变速箱的齿轮比重新计算就交给您了;
冯猛,你负责协调各车间进度:
炳青,电气系统再全面检查一遍。”
“王工,”
陈玉玲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著精明的光芒,
“齿轮比调整需要重新计算嚙合係数,现有的计算尺精度可能不够。”
王建业从工装內袋掏出一本磨损严重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用这个公式,我去年在《机械工程学报》上看到的苏联最新研究成果,能提高计算精度20%。”
他的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轻轻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冯猛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材料科那边说特种钢材要下个月才能到货,咱们的备用料不够啊。”
“用解放卡车的转向轴材料代替。”
王建业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冯猛惊讶的表情,他解释道,“我测试过,强度只差5%,通过热处理可以弥补。
这事我已经和罗主任商量过了。”
眾人正要散去,杨厂长踩著积雪走来,皮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建业,”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洪亮,“我刚给上海那边打了电话,他们答应连夜赶製一批专用助力泵,明天一早空运过来。”
王建业眼晴一亮:“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一“別高兴太早,”
杨厂长打断他,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半截红蓝铅笔,“上海那边要咱们的详细技术参数,现在就画出来,我让通讯员立刻发过去。”
王建业二话不说,蹲下身把笔记本垫在膝盖上开始绘图,
雪粒落在纸面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他不得不用袖子小心擦拭。
十分钟后,一张精密的设计图完成了,每个尺寸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好小子,这图画得比技术科的晒图还標准。”
杨厂长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转身大步离去,军绿色大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夜幕降临,一汽厂的车间却灯火通明。
王建业穿梭在各个工位之间,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在低温中很快变凉。
在钳工车间,姜师傅正带著徒弟们改造老旧的铣床,工具机运转的轰鸣声中夹杂著金属切削的刺耳声响。
“王工,过来看看!”姜师傅大声招呼,油污的手套上沾满铁屑,“按你的图纸做的夹具,刚试加工了一个样品。”
王建业凑近检查那个闪著金属光泽的零件,指尖触摸过每个加工面:“內径公差控制在多少?”
“0.008毫米!”姜师傅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比设计要求还精確。
咱们的老工具机宝刀未老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缺了一颗门牙的豁口格外显眼。
与此同时,技术科办公室里,陈玉玲正带领团队重新计算变速箱参数。
房间里的暖气片烧得发烫,她却仍觉得手指僵硬桌上摊开的计算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橡皮擦屑堆成了小山。
“这个嚙合係数还是不对。”
她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再算一遍。”
年轻的李技术员怯生生地开口:“陈主任,要不要试试王工说的苏联公式?”
陈玉玲愣了一下,隨即拿起王建业留下的笔记。
片刻后,她猛地拍桌:“天啊!这么简单!”墨水瓶子被震得跳了起来,在桌面上留下一圈蓝黑色的痕跡,“快,按这个重新计算!”
凌晨两点,王建业推开家门,屋內一片漆黑。
他手脚地脱下沾满油污的工装,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罗诗琪。
“回来了?”她睡眼悍松地支起身子,质睡衣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显形,“我给你热饭去。”
“別忙了,我吃过了。”
王建业按住妻子的肩膀,却摸到一把骨头。
他这才注意到罗诗琪眼下的青黑和消瘦的脸颊,心头一紧,“你最近没好好吃饭?”
罗诗琪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腹部:“孕吐得厉害,不过没事,孩子很健康。”
她突然握住丈夫的手,“车怎么样了?能按时完成吗?”
王建业疲惫地坐在床沿,把妻子的手贴在脸颊上:
“明天上海的特製零件就到了,姜师傅和陈副主任那边进展顺利,应该没问题。”
他声音低沉,带著不確定的颤抖,“只是...如果失败了..”
“不会的。”
罗诗琪斩钉截铁地说,手指轻轻梳理他凌乱的头髮,“我爸爸说,他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有天赋的工程师。
部里的领导会看到的,看到你的才华,看到一汽厂的实力。”
王建业喉头滚动,突然將脸埋进妻子掌心,深深吸了口气。
熟悉的香皂味混合著一丝奶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