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朝积弊已久,非一味猛药可以治
面对皇帝罕见地动了真怒,群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次辅朱燮元不得不站出来回护道:“陛下息怒。东江镇的粮餉和赏钱都已下发,至於抚恤,当时夏收未济,朝廷確是有心无力。
而后又是征战不断,需要优先保障军需供应,此事就耽搁下来了,並非元辅抗命,只是轻重缓急不同。抚恤之事暂且记下,待到朝廷財政宽裕些,自然会补上。”
“补上?!哈哈哈哈哈!”朱由检笑得有些渗人,他指去眼角的泪珠,说道:“朝廷欠的餉,何曾补发过?!两千四百万两起运税银啊,啊!结果入太仓的只有一千八百万两,二成五,漂没了二成五啊!”
扑通,毕自严腿脚一软,给跪了。他红著眼,颤声道:“臣,罪该万死!”
扑通,扑通,扑通“臣等罪该万死!!!”朝堂上乌决决跪了一大片。
朱由检看著这群衣冠禽兽,却是愈发地无奈。他能拿这群人怎么办呢?都杀了不成,
杀了有用么?没准朝堂上的这群官员就已经是大明最乾净的一群官员了呢?先不说能不能杀得了,真要是杀了这群人,那也是亲者痛、仇者快吧,这是在自掘坟墓。
“都起来吧,別罪该万死了。”朱由检有气无力地说道,“就算是只有一千八百万两,这难道连一点烧埋银都拿不出来么?朝廷如此,你叫前线征战的將土如何作想啊?!”
毕自严一咬牙,说道:“可暂缓发俸半年,用这笔钱优先下发抚恤。”
嘶!!!群臣之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因为皇帝现在有点嚇人,並没有人立即跳出来反对。
但大家的心肯定是不平衡的:朝廷財税绝大部分都用来补贴给那群当兵的了,他们文官明明地位在武將之上,更加清贵,却只能在剩下的这一点残羹冷炙里面做文章,根本就不够分。
凭什么啊?成边苦寒,难道他们十年寒窗苦读就容易了吗?官场的凶险不比战场少,
他们能够苟存到现在,能够爬到廷臣的位置,不容易!
朱由检也觉得离谱,否决了毕自严的主意。真要是停俸半年,那就是劣幣驱逐良幣,贪官屁事没有,清廉的都被饿死了,不想死、想活命的也被逼得腐化了。
“罢了,东江镇的抚恤,朕来想办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命袁可立核查东江镇伤亡情况,为东江镇士卒製作军籍勘合,登记造册。既然朝廷立了东江镇,就应当诚心接纳。东江镇兵战功卓著,就不要再將其藐视为乌合之眾了。
晓諭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锦州总兵官祖大寿,入京朝覲。”朱由检想了想,说道,“朕方才失言,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今天是除夕,朕就不留尔等用膳了,与家小团聚要紧。下朝之后,每人领一块昨肉回去吧。”
“臣等谢陛下恩赏!”
群臣向皇帝行“辞岁礼”,朱由检提前“放朝”,为让百官归家准备过年。朱由检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到內廷,发现这里一片祥和。
叭叭~一个脚踩虎头鞋、头戴虎头帽的小不点,扶著箩筐的边缘探出头来,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但终究还是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了回去。由於突然跌倒,她把自己给嚇哭了。朱由检心都化了,连忙走上前去,將女儿抱起。
孙世绣看了看皇帝手中的外甥女,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不愤,於是在那小子大腿上揪了一下。小孩的反应都一卡一卡的,小皇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鸣呜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声音饱含委屈,让人心碎。
朱由检无奈,只能又捞起一个抱在怀里。一个只能贴著肚皮横抱,连挣扎都是那么没有力气;一个已经迅速转哭为笑,用手去揪龙鬚了。小孩的小爪子力气可不小,朱由检疼得牙咧嘴。
缩缩见他著实可怜,於是走过来將女儿抱走。丑丑走的时候还伸著手朝向朱由检,不愿离开,但镊於老母亲的威严,她没敢哭闹。
周玉凤抱著自己的闺女迟迟登场,她忙碌了一上午,她尝试著分担张嫣的工作,张罗著节庆装饰、除夕晚宴等细碎繁杂的工作。
皇帝有一大家子人,但朱由检虽然利用这种宗族关係,却並不喜欢吵吵的。在宫里,他还是更喜欢跟自己的小家庭过日子。
人就是这样贱的,有的人连媳妇都娶不起,大明却出了个一夫一妻、不纳妃嬪的奇葩皇帝。朱由检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他的生活范围也不大,新纳的妃子还有几个他都没碰过呢,忙昏了头,连人家叫什么都给忘了。
除夕夜,皇帝与嫂嫂以及媳妇们在宫中守岁,熬到深夜。子夜时分,太监敲响宫中钟鼓,宣告旧岁结束。
崇禎元年已过,如今是己已年!!!
除夕本该是闔家团圆的时候,然而建奴一家子却在茫茫大草原、离家数百里的地方吵架。他们確实是一家人,建奴是家族企业,如今掌权的全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亲戚。虽然亲兄弟也会相互捅刀子,但相比於大明,建奴还是算得上团结的。
原本大明也是家族企业,皇帝也有一群兄弟帮衬,只可惜这种模式只能维持个一两代人,最终还是会坍塌。
大家本来就不想绕道远征大明,只是被皇太极说服了,但就算同意了,也是可以撤回的。一连走了十几天,不见人烟,茫茫草原上方向迷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对路。
他们出身在辽东,长在辽东,什么时候到过关內?对於关內世界的认知,只有通过別人的转述形成的一个抽象的概念。听说大明有十个辽东那么大,难道真的就那么脆弱不堪吗?万一像毛文龙这样的再来百八十个,那他们铁定完蛋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半夜来到皇太极营帐,吵著闹著想要回家,皇太极愤怒地说道:“你二人翻来覆去地说什么『我兵深入敌境,劳师袭远。若不获入明边,则粮匱马疲,何以为归计?且我等既入边口,倘明兵自后堵截,恐无归路”,拿这些话当由头,死著不肯听令!
你们既早想到这些,当初为何举手同意,偏让我带著大军跑这么远到了这儿?如今反覆,人心不齐,我心里实在不痛快!”
代善和莽古尔泰作为兄长,被自己的弟弟骂,心中哪里会痛快,有理没理都是要骂回去的,不然脸都丟尽了。
营帐內灯火通明,先是爆发了剧烈的爭吵,而后是推倒器物的刺耳响声,甚至都已经拔刀了。若不是皇太极早有令在先,外面的白甲巴牙喇早就忍不住衝进去了。灯光將三人的身影投射到幕布上,营內刀光斧影,营帐外旁观者胆战心惊。
终於,一个多时辰以后,三人都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虽然鼻青脸肿的不太好看,皇太极被揍得尤其惨。
外面,三人的护军相互拔刀对峙,只等待一声令下就衝进去救援,不过火併还是没有发生。皇太极又一次说服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大军明日继续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