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夏林却敏锐地注意到,即便是在拉弓对峙的紧张时刻,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身后那扇紧闭的穀仓大门了,她眼中的焦急如此明显,甚至盖过了对他的敌意。
“我相信你。”夏林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缓缓將长剑插回剑鞘,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这是在任何文明中都代表著无害的姿態。
“什么?”伊莉雅拉的瞳孔骤然收缩,拉著弓弦的手指微微颤抖,缠绕在弓身上的青色光芒也隨之波动。显然,她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应。
“这个小傢伙,在你们打得热闹的时候,已经悄悄钻到穀仓里面去了,里面確实有古怪。”
一个冰冷而又带著几分慵懒的声音,从夏林身后传来。
塞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那件【学者之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那只小巧的深狱偽龙,正亲昵地盘绕在她的肩膀上,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精灵游侠。
“凯德那边压力很小,”塞拉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今晚的月色很美,“他和那些村民足够应付剩下的杂鱼了。”
“我们可以一起下去確认一下,不是吗?”塞拉向前走了半步,那双隱藏在面纱下的眼眸,直视看伊莉雅拉。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穿过面纱投向那扇厚重的穀仓大门。
门上的铁锁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门缝中隱约透出一丝不寻常的寒意。
“而且,就像你感觉到的那样,穀仓里面,確实有一个被封印的地下室。”塞拉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伊莉雅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握弓的双手上的青筋在小麦色的皮肤下若隱若现。
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在月光下闪烁著晶莹的光泽。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显然內心正经歷著激烈的挣扎。
夏林观察著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决定再推一把。
“喂,我说精灵小姐,”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假如我们真跟那些村民是一伙的,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在我们两个的夹击下,还有胜算吗?”
伊莉雅拉沉默了。
夏林的话,简单粗暴,却也一针见血。
她看了一眼夏林,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气息诡异的提夫林邪术师,最终,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我知道了。但如果你骗我...:
隨即,她用一种夏林从未听过的古老精灵语低声咒骂,那语言带著原始森林的韵律,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树叶的摩、流水的呢喃:”na-losto!taur-aegasgwind-a-tal!”
(愿你的双脚永远找不到归乡的路径,愿森林的荆棘永远缠绕你的脚步!)
那是荒野精灵最恶毒的诅咒之一,诅咒对方的灵魂永远找不到归乡的路径,被森林的意志所拋弃。
夏林却像没听见一样,脸上立刻堆起了和善的笑容,主动伸出手:“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夏林·托雷莫。”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有著常年握剑留下的老茧,在月光下显得坦诚而可靠。
她显然没想到,在刚才那场充满敌意和算计的对峙之后,这个人类竟然会用如此寻常的方式,来开启一段充满不確定的临时盟约。
这种文明世界的社交礼仪,对在荒野中长大的她来说,既陌生又充满讽刺意味。
她没有回应他伸出的手。
相反,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仔细地审视著夏林,从他脸上那副看似毫无城府的笑容,到他眼角那一丝狡的光芒,再到他放鬆却又保持警惕的站姿。
她试图分辨这一切背后到底藏著多少算计、多少虚偽、又有多少真诚。
晚风吹过,带起她的几缕黑髮,也带来了远处战斗即將结束的气息。
最终,她还是转过身,將那副刻著荆棘战纹、显得孤高而又倔强的背影留给了他。
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肩线,以及脖颈侧面那若隱若现的藤蔓刺青。
“伊莉雅拉。”
她的声音,就像从万年冰川下吹来的寒风,带著不情愿的稜角,在寂静的夜色中迴荡。
那是一个名字,也是她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