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犹豫了片刻,却也是渴急了,接过袋子便灌了几大口,又缓了片刻,才开口道:“仙长有所不知,约莫四五年前,陈留郡来了位马郡守。”
这马郡守刚上任,便带著数百权贵,將整个陈留郡巡视了一遍。
一开始百姓只当是换了个新老爷,这事虽然稀奇,但与他们也並无太大关係。
“谁知过了一个月..:”说到这儿,老汉眼中浮现一抹惊惧,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接著说道:“那马郡守,忽然开始徵召役,要给他修建新郡守府。”
最开始眾人並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新官上任徵召些更卒修城铺路再寻常不过。
汉承秦制,保留了大秦的傅籍与役体系,男子二十三岁便要服役。
后文帝又將服役的年岁,从二十三岁缩减至二十岁,到了景帝又將服役的年岁,进一步缩减至十七岁。
役分更卒、正卒、成卒,其中更卒便是在本郡服劳役,算是最轻鬆的活计了。
百姓见这位马郡守只徵召更卒,还以为是遇上了个好官。
老者虽然不在徵召名单內,但有些手艺,在周遭也算是有些名气,当时恰好为城中贵人修建別院,便一同被征了去。
“谁知.::”老者说到这儿顿了顿,试图回忆起当日的绝望。
只是他呆愣了半响,心底却只剩下一片麻木。
“那马郡守要求我等,半月之內將郡守府修建完毕,否则便要从更卒中抽出一成,去充当人烛。”
刘宏是在这世道建过桥的,自然知道半个月修成郡守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若是人手差些,单是准备材料便要耗费半年之久,更別说还有那些繁杂的细节。
这马郡守,一开始便不准备让这些更卒全身而退。
想到这儿,刘宏接过不剩几滴的水袋,隨手丟在了路边,才转头看向老者:“何谓人烛?”
老者吐了口气,心道果真是仙长,连人烛也不清楚:“所谓人烛,便是被那马郡守送去真君像,將一身精气神全部献与真君。”
“没了精气神,人寿也到了尽头,与那油灯膏烛何其相似,可不就是人烛么?”
“原来如此。”刘宏点了点头,他也是见识了太多惨相,心中也染上了一丝麻木。
听到这事时,他第一反应竟不是那马郡守罪大恶极,而是:“一成的人烛应当维繫不了多久罢?那马郡守之后又是如何巧立名目的?”
从他这一路的见闻来看,此地的香火愿力虽不算庞大,却也不是少数人的精气神能榨取出来的。
“仙长说得没错,那一成人烛如何够用?”老汉很想苦笑一声,却迟迟挤不出笑容,只让他看起来更加苦涩。
“是以郡守大人补足了更卒的损耗,且又给了我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到时郡守府还未建成,又会抽取一成更卒充当人烛。”
这样重复了九个月,兴许是走了好运,连续九次都没有抽到老者。
直至第十个月即將结束时,郡守府才终於建成了。
“那马郡守也是守信,建成后果真没有为难我等,而是足额发放了工钱,放我等回去了。”
刘宏默默地听著,並没有打断了老者的话。
他知道此事定然还不算完,否则如今老者应当是在家中享清福,而不是在这里服役。
果然,那老者停顿了片刻,又接著说道:“不曾想,才过去半月,那马大人再次徵召役,而这一次,则是要修建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