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的叶柯心里门儿清，特意跟姚迪拉开距离。
平时给演员讲戏，只要轮到姚迪，他准得把副导演寧昊喊过来一块儿说，俩人站在监视器旁边，隔著老远比划来比划去，生怕靠得近了再出啥么蛾子。
姚迪看他这样，眼里那点不乐意明晃晃的，可脸上还得掛著笑，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这天拍全家挤在阁楼里的戏，那阁楼是搭的景，矮得厉害，人站里头得猫著腰，木板墙刷得黑乎乎的，墙角堆看些旧报纸和破布娃娃，看看跟真的一样。
几个人挤在一块儿，胳膊肘碰著胳膊肘，喘气都能喷到对方脸上。
叶柯刚站稳，就觉得脚踝那儿蹭过来点啥，低头一看，是姚迪的裙摆正搭在他鞋面上，她身子还慢慢往这边挪，肩膀都快贴上他胳膊了。
王玲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补口红，镜子举得老高，正好能照到姚迪那边。
转著口红盖的手突然停了，“啪”一声把粉饼盒扣上，那声响不大不小，阁楼里的人都能听见：“叶导！这场戏里我跟你这当爸的得多点互动才对，你过来，咱先对对眼神戏。”
说著她伸手朝著叶柯招了招手。
叶柯点头爽快应道：“行。”
哪能不明白，她们俩这是又槓上了。
姚迪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刚还往这边挪的身子猛地定住，手著衣角，指节都捏白了。
这时候她算是看明白了，叶柯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好说。
可王玲这明摆著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专门挡著不让她挨近叶柯。
躲在镜头后面的寧昊把这一幕看得真真的，赶紧抬头扯著嗓子喊：“我说你们这对夫妻档，入戏也別太投入啊，小心带坏孩子们！”
这话一出口，张义山和羊紫“噗”笑出了声。
似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劲儿一下子鬆快了不少，跟被针扎破的气球似的晚上收工后。
走在酒店走廊里的叶柯，正准备回房间休息。
刚拐过弯，就见姚迪像是特意站在那等著“.....
叶柯头“喻”的一下就大了。
只能说，这女人啊，一旦主动起来，真跟脱韁的野马似的，拦都拦不住。
看到叶柯出现，姚迪瞬间跟平时不一样，眼圈红红的，声音带著点颤：“叶柯，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让你討厌了？”
叶柯刚要开口，王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小姚啊，我找你半天了！”
同时还晃了晃手里的剧本说道：“有段感情戏我琢磨不透，正好你来了，咱一块儿聊聊？”
说著直接揽住姚迪的肩膀往房间带，走的时候王玲还像是特意回头冲叶柯挤了挤眼：“导演早点休息，明天可別顶著黑眼圈拍戏！”
姚迪像是一只柔弱的菜鸡，几乎像是被王玲给拽著，脚步有点跟跎，回头看了叶柯一眼，那眼神里又委屈又不甘心，可也没法子，只能被王玲拉进了房间。
叶柯站在原地，听著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长长舒了口气。
想不到，王玲防备心和吃醋劲原来有这么大。
果然是看不见时一切风轻云淡，看见时就是惊涛骇浪了今天正是拍一场雨戏。
此刻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往摄影棚顶浇著水，人工形成的雨水则是顺著棚布的缝隙漏下来，在地面积成豌的水洼。
叶柯穿著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正蹲在监视器旁看回放。
这时忽然听见场务喊“田老师到了”。
叶柯则是抬头看去，田莉穿了件卡其色风衣，手里拎著包，鞋跟踩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水。
没像其他客串演员那样带助理。
田莉头髮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见叶柯时笑了笑：“没耽误你们拍戏吧？”
叶柯刚站起来，就见王玲从化妆间快步走出来，戏服外面套著件羽绒坎肩。
走到田莉面前时，王玲倒是显得极为热情说道：“田莉姐可算来了，叶导昨天还念叻你呢。”
说话时她自然地往叶柯身边站了站，肩膀几乎挨著他的胳膊。
对此，叶柯忍不住想要用手盖住眼睛。
但好在王玲对待田丽，与对待姚迪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像两人真的是老朋友了，田莉露出笑意：“我刚刚从弯弯过来，带了一些特產，凤梨酥给大家试试。”
那边的场务拎著好几盒凤梨酥，並招呼剧组眾人一起吃。
田丽又忍不住夸道：“早就想跟玲姐討教演技了，想不到叶柯新电影里，你饰演女主角，真是美慕。”
说著目光幽幽看向叶柯，像是带著几分幽怨说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叶导的女主角叶柯：你们杀了我吧！真不是探班，这是在拱火啊！
王玲刚要接话，化妆师举著粉扑跑过来，她顺势往叶柯那边靠了靠，让化妆师补腮红：“田莉姐说笑了，你才是前辈，我也是运气好而已。”
似乎姚迪不过炮灰而已，王玲觉得田莉才是那种適逢对手的感觉。
其实她们都不傻，有些事情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保持了一份共同的默契罢了。
但这要遇见时，总是忍不住想要暗暗较劲一下。
姚迪抱著剧本站在布景板后面，看著眼前这一幕，感觉有些傻眼。
她原以为王玲那点手段够厉害，可田莉这不动声色的架势，才更让人发忧。
就像俩人手里都著牌，王玲出的是明牌，田莉却把牌面扣得死死的，可每句话都像暗牌，精准地往对方心窝子里打。
感觉有点掐起来了，叶柯只好打圆场说道：
“今天田莉姐不仅仅是来探班，也是来客串的。
田莉要客串的是给“小偷家族”送救济粮的邻居，戏份不多，却得跟王玲有场对手戏。
叶柯心里顿时觉得，这真的是掐上了！
很快，化完妆的田莉，直接开始了走戏，
田莉拎著个藤编篮子，篮子里的馒头冒著热气。
往王玲手里递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田莉的声音很轻但又很清晰：“这馒头是刚蒸的，孩子们正长身体呢。”
接篮子的手顿了顿，指甲在藤条上掐出个浅痕，王玲脸上却笑得温和：“劳你费心了，快进来暖暖身子。”
说著往旁边让了让，故意让田莉的身子蹭过，叶柯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那件做旧外套，还沾有类似机油的印跡，
像是没察觉到，顺势坐在叶柯旁边的椅子上，田丽眯著眼睛露出笑意：“没事的，如果有需要，你就隨时开口———“
几乎从刚才开始姚迪就显得有些沉默站在镜头外，看著王玲给田莉递水杯时，俩人脸上始终掛著笑，眼里的光却像淬了冰，撞在一起时啪作响。
偏偏又裹在客套话里，让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寧昊蹲在监视器后面，手里的保温杯盖拧了又开，开了又拧，忽然对旁边的助理笑道：“这戏外的戏，比棚里拍的还带劲。”
直到田莉拍最后一个镜头结束，王玲还极为热情帮她理了理衣领：“田莉姐演的真好啊，我都觉得自己快接不下你的台词了。”
田莉低头看了下衣领：“不，你也是演的很棒，我才是那个快接不下台词的人。”
她说著往叶柯那边看了眼，恰好撞上王玲的目光，俩人都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姚迪看著这一幕，突然觉得手里的剧本沉得不住。
她想起自己往叶柯脚踝蹭裙摆的样子，想起被王玲一句话堵回去的窘迫，再看看眼前这俩人，
不动声色间就把暗涌翻得惊涛骇浪。
才明白自己那点心思，在这俩人面前就像孩童过家家，幼稚得可笑。
原来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她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是炮灰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