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没否定导演的意图,又巧妙绕开了对剧情的评价。
旁边的记者们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人开始把话题转向他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谢谢大家关心,后续有新作品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叶柯有些敷衍笑著挥手。
一旁的江武熊趁机上前隔开人群,护送他往停车的方向走。
坐进车里,他才鬆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扯了扯领带。
只觉得刚才那番话,像吞了颗没滋味的,咽下去总觉得得慌。
“叶柯,刚才说得够圆滑的。”
温情和正在发动车子江武熊,都忍不住笑,“那帮记者估计也听出来了,没再著剧情不放。”
望著窗外掠过的海棠,叶柯有些无语:“不然呢?总不能说实话吧?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不过说真的,服装道具是真没挑错,至少他们把钱在了能看见的地方。”
叶柯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反覆蹦出那句“跟著你,有肉吃”的画面。
只能说有些东西,再华丽的包装也救不了啊。
叶柯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感受到室內的暖气,顿时驱散了一身寒气。
陈素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身上的米白色羊绒毯滑到腰际,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回来啦?”
陈素放下手中抱枕起身,赤著脚踩在地毯上,“看你这表情,《无极》的后劲不小啊。”
叶柯脱外套的手顿了顿,扯了扯领带笑出声:“何止后劲,简直是一记重拳啊。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崑崙奴在雪地里跑,跑著跑著突然蹦出句『跟著你有肉吃”,差点没在影厅里笑出声。”
陈素给他倒了杯温水,指尖触到杯壁时缩了缩:“这么夸张?我看新闻里陈导还说这是探討自由与命运呢。”
“自由没看出来,命运倒是挺坎坷的。”
叶柯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灌了大半杯,“张东健演的崑崙奴,眼神比我家楼下那只金毛还单纯,偏要让他演挣扎,活像个被线拽著的提线木偶。
还有谢霆峰那角色,戴著面具时挺神秘,摘了面具一开口,我总觉得下一秒要唱“因为爱所以爱』。”
陈素被他逗得弯了眼,挨著他坐下,膝盖抵著他的腿:“那特效呢?我看报导说了不少心思。”
“特效是真捨得砸钱,雪飘得比芭蕾舞者还优雅。”
叶柯喷了声,“可故事讲得跟拆盲盒似的,上一秒还在打打杀杀,下一秒刘火华就对著镜子发呆,配乐突然切电子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串台到迪厅了。”
听到这些话有些惊讶,可出於对叶柯的信任,陈素挑了挑眉说道:“胆子不小啊,敢这么说陈大导演的作品。”
“不是我说的,是观眾用脚投票。”
叶柯捉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你是没见映后那掌声,稀稀拉拉的跟拍蚊子似的。
陈大导演还说『真正的艺术不需要所有人都懂”,这话听著倒是挺硬气,就是不知道票房会不会给他面子。”
“或许人家追求的是艺术高度呢?”
陈素故意逗他,指尖在他手心里画圈。
“高度没看出来,倒是挺『高”调。”
叶柯低头凑近她,呼吸扫过她的颈窝,“现场又是『无极门』又是人造月亮,了两千万办首映,估计把电影宣传一半的预算都砸进去了。
还不如省点钱请个好编剧,至少让倾城別说“有肉吃”这种台词,听得我都想给她递个肉包子陈素被他说得笑出了声,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也就你敢这么编排。不过说真的,要是换成你演崑崙奴,会怎么处理?”
“至少不会跑得跟赶火车似的。”
叶柯收紧手臂,让她贴得更近,鼻尖蹭著她的髮丝,“奴隶的卑微不是靠眼神瞪出来的,是藏在骨头里的,走路时肩膀得有点垮,看人时眼皮得套拉著,就像———“
他顿了顿,突然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声音哑了半截,“就像现在这样,想咬你又得忍著。”
陈素的呼吸猛地一乱,手不自觉地紧了他的衬衫。
客厅的落地窗外,月光漫过窗台,在地毯上投下片朦朧的光,把叶柯眼里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没个正经。”
陈素推了推他的胸口,却没真用力,“刚还说电影呢,怎么突然就跑偏了。”
“因为比起电影里的魔幻,我更想看看现实里的『无极”。”
叶柯的手顺著她的腰侧滑下去,指尖勾住羊绒毯的边缘,轻轻一扯,毯子便落在了地上。
叶柯吻住她的唇,声音混在呼吸里,“比如—-现在这样,算不算自由?”
陈素没说话,只是仰头回吻他,手指插进他的头髮里。
窗外的风还在吹,屋里的暖气却越来越足,刚才还在调侃的电影情节早被拋到了脑后。
叶柯抱起她往臥室走,笑著端开臥室门,把陈素放在床上时,带起的风掀动了窗帘。
隨后两人呼吸交织著体温,在静謐中起伏,直至晨光爬上窗帘隨后《无极》在上映第三天后,叶柯在剪辑室里看到了有关票房的数据。
电脑屏幕上,1.2亿的数字被红色加粗,旁边標著“年度票房最快破亿影片”。
李洋倒是嚼著口香说:“陈凯鸽这部电影真的好看么。”
听这话,叶柯出於好意提议:“建议你去看一下,顺便学习一下前辈们的经验。”
“真的?”
看著一脸坏笑的他,李洋怎么老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当然话虽然这么说,可李洋还需要盯著剪辑,根本无心去看《无极》。
很快在《无极》上映半个月时,票房停在了1.75亿。
而媒体与网上一些娱乐版的头条开始出现“票房不及预期”的分析以及一些不知是內幕人员,还是真的纯网友们的议论:“听说《无极》的海外版权卖得不好,
欧洲片商嫌剧情太乱。”
很快转折出现在一个深夜,那时叶柯刚刚与陈素结束深夜交流后。
网上突然出现一条新闻:《人民日报》点名批评《无极》剧组破坏香格里拉植被。
配图里,原本翠绿的草甸上,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凹槽,旁边堆著废弃的道具,黄色涂料在石头上留下刺眼的印记。
对此许多网友也是义愤填膺表达不满,毕竟你拍电影就拍电影,干嘛还要去破坏没过几天,建设部的通报下来了,要求《无极》剧组限期恢復生態环境,並罚款9万元。
叶柯在电视上看到陈凯鸽道歉的画面,他穿著黑色夹克,头髮有些凌乱,对著镜头说:“这是我们的疏忽,会承担全部责任。”
网上一些网友则是骂“罚得太轻”,也有网友说“小题大做”。
隨著06年的到来,叶柯在剪辑室里第一次看到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温情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时,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名叫胡戈网友,以新闻播报的形式解说《无极》剧情:“本市发生一起因馒头引发的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倾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而这个视频,却是让整个剪辑室里的人都笑疯了。
视频中,胡戈把崑崙奴的奔跑剪成“见义勇为”,把光明大將军的背叛编成“职场斗爭”,那些在正片里显得晦涩的情节,被这么一解构,突然变得清晰又荒诞。
当短片里的“法官”说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一个馒头”时。
叶柯想起陈凯鸽在首映礼上说的“哲学寓言”,忽然觉得有些荒唐了。
“听说这短片点击量破千万了。”
剪辑师周平说:“据说那边陈凯鸽原本因为《无极》票房不好,这会看到视频更是气得要起诉。”
叶柯关掉视频,把《一个陈汉生男人决定去死》里一段爭吵戏提议剪短了半分钟。
叶柯其实明白,不,应该说陈凯鸽也明白,那就是观眾不需要那么多铺垫,直戳人心的东西,
往往最简单。
但大导演们总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么。
没过几天,陈凯鸽接受採访时说:“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句话立刻成了网络热词。
《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甚至有法学专家在电视上討论“网络恶搞的法律边界”的相关话题。
也有媒体开始深挖《无极》的剧情漏洞,连带著把香格里拉的环保问题又翻了出来。
倒是叶柯在报纸上看到一张照片:工作人员正在拆除《无极》留在草原上的巨型道具,背景里,被涂料染黄的石头正在被雨水冲刷,露出斑驳的痕跡,
《无极》的票房在骂声里缓慢增长,最终停在了1.75亿。
对此,这边剪辑的事情有李洋在,叶柯也准备新的电影筹拍。
反正不论那边,中影还是华宜都很乐意,甚至还有不少资方愿意投资叶柯的新电影。
而到了二月中旬,陈凯鸽突然宣布放弃起诉胡戈。
叶柯在新闻里看到两人的合照,陈凯鸽笑得有些勉强,胡戈则低著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评论区里有人说“陈凯鸽怂了”,也有人说“这才是大国导演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