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著,许情走进来,身后跟著的高园园则是一身黑色皮衣,脸上还带著刻意画上去的擦伤。
两人刚站定,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几声嘀咕,是几个香港本地的灯光师在用粤语议论,大意是內地女演员演技方面。
许情像是没听见,转身时恰好对上叶柯的目光:“这样够不够“假阮文”的味道?”
叶柯点头,视线却扫向那几个灯光师:“阿伟,等下开拍把那边的柔光板往左边挪三十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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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重新调整时,高园园忽然碰了碰叶柯的骼膊,低声说:“刚才化妆间听到有人说,下午杜琪峯要来探班。”
叶柯“嗯”了一声,没回头。
他也是从梁家辉那里得到消息,说这位港片名导,恰好在隔壁拍摄,所以等下要带著《文雀》
剧组的人过来探班。
至於是不是真的探班,那就不知道了。
午后三点,杜琪峯果然来了,黑西装配白衬衫,身后跟著林雪和几个香港电影金像奖的评委。
和叶柯短暂寒暄后,他饶有兴致径直走到印钞机旁,弯腰看了看机器上的铭牌,忽然开口:“这台是1983年美国造的海德堡,当年廉政公署查抄『大富豪”的窝点时,没收的就是同款。”
叶柯迎上他的目光:“杜导还是行家。”
“谈不上。”
杜琪峯手里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不过叶导敢把『印假钞”拍得这么细,就不怕被人说教坏观眾?”
“那要这么说杜导拍枪战时,子弹轨跡都標得清清楚楚。”
叶柯笑了笑,“电影里的恶,拍得越真,才越让人怕。
就像这假钞,我让道具组以最真实的还原度出现,观眾看著才会想,原来假的能这么像真的。
正说著,片场忽然一阵骚动。
高园园走位时没注意脚下的电线,差点绊倒,手里的假钞模板“哗啦”散了一地。
旁边几个港岛演员,立刻用粤语低声笑起来,其中一个还阴阳怪气地说:“內地来的就是毛躁高园园脸瞬间白了,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
叶柯没看她,反而对场记说:“把刚才那段录下来,重拍时就用这个失误,毕竟电影中『助手』”第一次接触母版时的紧张,就该是这样手忙脚乱。”
他看向高园园,“愣著干什么?记住你现在的表情,等会儿开机就用这个。”
杜琪峯在旁边看著,忽然对林雪说:“这丫头的眼神,有点像当年拍《暗战》时的蒙嘉慧。”
傍晚收工时,梁家辉凑到叶柯身边,递过来一杯冻柠茶:“刚才杜导跟我说,叶导调教演员有一套,问能不能让许情去客串他新戏里的一个角色。”
叶柯接过茶,冰块在杯里撞出轻响:“告诉杜导,等《无双》拍完再说。”
他望著夕阳把片场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传来收工的哨声,混著粤语和普通话的笑骂声。
对於这一幕,叶柯心中感嘆,果然港圈排外,死的也快好在港岛这边拍摄,除了两边演员有点小摩擦外,算是极为顺利,至少没有传说中谁来收保护费。
油麻地片场的铁皮棚被午后阳光晒得发烫,叶柯正对著监视器里的画面皱眉。
稍后要拍李问被廉政公署审讯的戏,总缺了点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你不是说缺了个角色么,我介绍一个?”
梁家辉叼著烟走过来,用烟盒指了指刚进片场的陈法拉:“给你带了个『狠角色”,刚从《法证先锋》的片场过来,制服还没脱呢。”
陈法拉穿著浅灰色廉署制服,肩上还带有银色徽章。
她手里捏著剧本复印件,见叶柯看过来,乾脆敬了个標准的警礼:“叶导,刚恶补了廉署审讯流程,需要我试戏一下么。”
看著她,叶柯顿时觉得有点意思了。正愁找不到能压住李问那股怂中带诈的演员,陈法拉身上这股利落劲儿,倒和剧本里那位嗅觉敏锐的女警长有点贴合。
怂逼中带著老奸巨猾,搭配著楞中带著敏锐的女警,似乎有点看头了。
“试试就知道。”
叶柯指了指搭建好的审讯室布景,“第一场戏,就来你戳穿他偽造护照的那段。”
审讯室的白炽灯刚亮起,陈法拉显然准备好了,很快进入状態。
她把一叠护照复印件摔在桌上,金属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突然停在李问的签名处:“李问,
你说1995年在加拿大画肖像?”
叶柯立刻进入状態,垂著眼皮抠著桌缝,声音发飘:“是—靠画画餬口。”
“餬口?”
陈法拉忽然提高声调,抽出其中一页推过来,灯光恰好打在护照的紫外线水印上,“这枚枫叶水印用的是港岛警队的防偽油墨,你在温哥华哪来的渠道弄到?还有这个签名—“
她指尖点在纸面,“比你画展画册上的签名用力重三倍,只有偽造文件时,人才会下意识把名字写得像印章。”
听到这话,叶柯猛地抬头,眼里好似浮显慌乱。
陈法拉没再说话,只是把鑑识报告一页页摊开,每翻一页都停顿两秒,让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特意的停顿了下,她才慢悠悠地说:“我们查过你在加拿大的入境记录,1995年你根本不在温哥华。
那年三月,有人在油麻地见过你,跟『画家』一起进了印刷厂。”
“卡!”
感觉差不多了,叶柯突然喊停,自己先笑了,“法拉这停顿太绝了,我差点真以为被查了老底。”
陈法拉摘下沉甸甸的肩章,额角的汗顺著下頜线往下掉:“刚才看叶导抠桌缝的手在抖,我还以为真把你问住了。”
梁家辉在监视器旁吹了声口哨:“这就叫棋逢对手。下午加场戏,让她审你藏母版的事。”
按照这边的快节奏,既然敲定演员了,那就可以直接开拍了。
很快直接进入正式开拍,陈法拉这次居然换了策略。
她把一杯冷水推到叶柯面前,杯壁的水珠泪湿了文件袋:“听说你以前画画时,调色盘永远比別人多一块白顏料?”
叶柯握著杯子的手一紧,这是剧本里没写的细节,是他为李问加的洁癖设定。
“你总说自己追求完美。”
陈法拉的指尖轻轻敲著桌面,“可藏母版的通风管里,我们找到半块带顏料的抹布。那顏料里掺了鈦白,跟你用的牌子一模一样。”
她忽然前倾身体,几乎贴著桌面,“你不是怕『画家”,你是怕別人发现,那母版上的纹,
根本是你画的。”
这句话像是冰锥扎进李问的软肋。
叶柯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抬手打翻水杯,水漫过文件时,他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
这是电影中李问第一次在审讯中失控看到这一幕,就连监视器后面的眾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