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宽忙向林月顏行礼,又与叶承见礼。叶承见他文质彬彬,毫无文人的架子,心中喜欢,主动道:“裴兄不必多礼。我大哥常提起你,说你学问好,人也实在。”
裴宽脸上一热:“陈兄谬讚了。”
寒暄几句,裴宽道:“徐师正在后院书房校阅新刊的《孟子集注》,我引你们过去可好?”
“有劳裴兄。”陈锋点头。
一行人隨裴宽穿过竹林小径。秋日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远处传来朗朗书声,近处偶有学子低声討论经义,一派清雅气象。
徐文远的书房在书院最深处,一座临水的三间瓦舍。推门而入,满室书香扑面而来。老人正伏案校书,一卷泛黄的古籍摊在案上,他手持硃笔,不时在空白处添注。
“徐师就在此处,我就不便打扰了。”裴宽拱手告辞。陈锋等人回礼之后,向书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徐文远抬起头,见是陈锋一行,脸上露出慈祥笑容。
“你们这几个孩子,怎么又来了?”他放下硃笔,笑著打趣道,“莫不是会试在即,心中没底,又来老夫这里寻安慰了?”
陈锋和林月顏上前行礼,叶承也连忙跟著躬身。
“徐爷爷说笑了。”陈锋笑道,“晚辈是陪月顏前来,她近日读《孝经》,有些心得体悟,又知徐爷爷於此经钻研最深,特来请教。晚辈顺道也来聆听教诲。”
徐文远闻言,目光转向林月顏,眼中满是慈爱:“哦?月顏丫头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林月顏盈盈一拜,將一个精致的布包双手奉上:“徐爷爷,这是月顏近日閒来无事,为您抄录的一卷《孝经》,並斗胆在旁加了些自己的浅见注释,还望徐爷爷莫要嫌弃才是。”
徐文远接过捲轴,展开细看。他手指抚过纸页,眼中先是惊讶,继而转为讚许。看到註解处,他频频点头,待看到卷末林月顏的跋文,更是眼中放光。
“好!好字!”他连声讚嘆,“这字取法钟繇,圆润中见骨力,难得的是不刻意求工,自有一股书卷气。”他又指著註解处,“这些注释,引经据典,却不落窠臼。卷末跋文更是……”又问林月顏,“你这註解,可是与锋儿商议过的?”
林月顏摇头:“是月顏自己研读时所思,不敢妄称与夫君商议。”
徐文远抬头看向林月顏,眼中满是欣赏,“难得!难得!將《孝经》与当下时局结合,既不失经义本真,又有现实关怀。老夫阅书半生,见过的才女不少,能有此见地者,寥寥无几啊!”
“叶家小子,你可是娶了个才貌双全的贤內助啊!”
林月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待三人落座,奉上香茗,气氛融洽之后,林月顏便按照事先与陈锋商议好的,作为引子,先是就著方才那捲《孝经》中的几个疑难之处,向徐文远虚心请教。
徐文远见她问题问得极有水准,更是来了兴致,捻须微笑,为她细细讲解。
待一问一答,气氛更为融洽之后,林月顏才像是无意间嘆了口气,蹙起秀眉道:“只是……唉,夫君虽有向学之心,奈何俗务缠身。近日里,他既要用心备考,又要为镇北侯府的財政困境担忧,常常深夜不寐,奴家看著,实在是心疼。长此以往,只怕会分了心神,耽误了学问。”
徐文远闻言,果然面露关切之色,看向陈锋:“哦?竟有此事?锋儿,镇北侯府乃国之柱石,怎会陷入財政困境?”
陈锋这才开口:“徐爷爷明鑑。侯爷將大半俸禄都用於边军抚恤,名下田庄又遭灾歉收,府中全靠老底支撑,確是入不敷出。晚辈本想……寻个法子,为府中略解燃眉之急。”
“何法?”徐文远问。
陈锋坦然道:“晚辈与江南谢氏商行谢夫人,商议在金陵开设一处会所。非是寻常酒楼,而是专为文人雅士所设。”
徐文远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放下茶盏,神色变得严肃:“锋儿,老夫知你聪慧,有经世之才,亦知你重情重义,欲为镇北侯分忧。但……为何要將宝贵的心思,耗费在这等商贾俗务之上?”
“你如今圣眷在身,前途无量,当务之急是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为国效力。这开酒楼,结交富商,终究是末流小道,恐沾染一身铜臭,污了你的名声,更会……分了你的心神!”
他很是失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承坐不住了,急道:“徐爷爷,您误会了!我大哥不是……”
陈锋抬手止住叶承,对著徐文远深深一揖:“徐爷爷教诲的是。晚辈也曾为此事辗转反侧,深恐被世人误解为追名逐利之徒,更怕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
“然则,晚辈思虑再三,以为此事,或可化俗为雅,另有一番天地。晚辈想做的,並非一处简单的宴饮之所,而是一个能为我大乾文坛,略尽绵薄之力的平台。”
徐文远看著他,没有说话,但紧蹙的眉头略微鬆动了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