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掠过对方胸牌上的周媛媛三字,自然地改了称呼。
“周大姐,我知道你们这儿也物资紧张,我们轧钢厂採购科別的本事没有,偶尔倒是能弄点计划外的副食品,改善改善职工生活。”
周媛媛手上整理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眼,仔细打量张仲民。
身穿轧钢厂工装,手腕上的表闪著光,气度沉稳,確实不像普通工人。
“哎呀同志你这话怎么不早说,支持工人老大哥,支持生產建设,那是应该的!做锦旗是好事!你等等啊……”
她没有立刻去翻库存,而是快步走向主任室。
门虚掩著,她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了。
进门后,她说道:“大舅,轧钢厂採购科的同志来了,说能给咱弄点计划外的副食品……您看?”
“他要什么?”
“就要点红布和黄线,说是给厂长和所长做锦旗的。”
前两天轧钢厂和派出所门口的风波,普通人热闹两天也就散了。
可供销社主任姜磊,自有他的消息渠道。
他沉吟片刻,说:“嗯,支持工农兄弟是应该的。库里不是还有些处理下来的布头子吗?你去拿点出来,记住,不能搞特殊化。”
“知道了大舅。”周媛媛的声音透著一丝喜气。
“哎,你先等会,还是我跟著一块去见见再说吧。”要是两三斤肉,他们供销社的人这么多,也不好分。
不一会儿,周媛媛身后跟著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你好同志,我是供销社主任姜磊。”
“姜主任您好!我是轧钢厂採购科张仲民。”张仲民热情地伸出手。
两人握了下手。
姜磊一脸正色的说道:“张同志,周同志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做锦旗是好事,我们供销社理应支持。库房里確实还有点处理下来的红布头子和线,按规定可以给你。”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你刚才说的那心意,我们供销社是为人民服务的单位,不能收群眾的东西,这有违规定的做法是绝对不行的。”
张仲民一听,心里反而更踏实了。
这是打算自己私留,不走公帐啊。
太好了,他就需要这样的人。
对公太麻烦,而且私下的人情债才最牢靠。
“姜主任您误会啦。”张仲民赶紧换了个路子。
“哪能让您违反规定呢?今天一见到您这样为大伙儿操劳,而且原则性又强的领导,我就觉得特別亲切,跟自家长辈似的!咱们自家亲戚之间走动走动,带点乡下的土產那不是人之常情吗?哪能算收东西呢?”
“这……不太好吧。”姜磊假意推辞,眼神却鬆动了许多。
“东西不多,就一点心意。”
张仲民直接將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我一会儿亲自给您送到家里去,您就当是远房侄子孝敬叔叔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別推辞,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晚辈了。”
姜磊假意咳嗽了两声,再开口时语气变得亲昵了不少。
“哎呀,小张啊你这孩子,太见外了!什么孝敬不孝敬的,都是格命同志互相帮助嘛!”
他可不敢因为一点肉,就真和別人成了亲戚。
“不过,既然是你个人念著情分,我要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寒了工人兄弟的心了。这样吧,东西晚点我让媛媛去你指定的地方拿一下?就別往家里送了,影响不好,啊?”
“明白!明白!”
张仲民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一次拿不下?往后好处多了,不信你不入彀。
“嗯。”
姜磊这才算真正满意了,转头吩咐:“媛媛,去库房把那些处理下来的红布头子和黄线拿出来,记得按处理价给小张开票。”
“好的大舅…呃,姜主任!”周媛媛连忙应声,小跑著去了库房。
这差事办成了,她也能跟著沾点光。
姜磊对著张仲民说:“张同志下不为例啊,干格命工作原则性是第一位的。”
张仲民一副受教模样,“是是是,姜主任您教育得对,绝对下不为例,这次真是特殊情况,太感谢您了。”
等姜磊走后,周媛媛抱著一小捆布走了出来。
顏色有些暗红,不够鲜亮,布面上还有几处像是染色不均留下的痕跡。
“小张,你看这个行不行?”
她把布摊开在柜檯上,说:“都是些库底子了,多少有点小瑕疵,顏色深了点,还有点印子。按规矩算等外品,姜主任说给你个处理价,也不用布票。你看將就著能用不?实在没更红的了。”
张仲民伸手捻了捻布,完全能用。
“行,怎么不行呢姐,您可帮了大忙了,这顏色正合適,一看就很庄重!”
而且有点瑕疵也不碍事,心意到了就成。
周媛媛麻利地打包布匹,又拿出几小把绣线。
“黄线也给你凑了几把,一併算处理线钱。”
她一边手脚利落地开票算钱,一边带著点熟稔的暗示:“张啊,往后要是有什么计划外的副食品富余,可得想著点咱供销社的兄弟姐妹啊,我们也不让你白给,这儿有时候也能有点处理品的份额。”
“那姐记得给我留著啊,我等会也给你单留一份。”
两人眼神交匯,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