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干的事儿,族里都记著呢。”
倒下的大多都是壮劳力,也是家里的天。
可现在虽然天塌了,但是族里又给他们撑起来了。
外头的人也都听麻了。
一个年纪稍微大点,来给他二儿子搬家的老汉鬍子都在抖。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饿殍遍野,见过卖儿卖女,见过为了半块糠饼打破头,可从未见过哪个村子,哪个族里,能对死了男人的孤儿寡母下这么大本钱。
这哪里是抚恤?
这分明是给了那两家,一条比原来还安稳的路。
要是自家也能被这样护著,別说砍两条胳膊腿了,要命他也愿意现在就一头撞死。
“抚恤的都领了,现在,按功劳分东西!”张仲民提高了声音。
“好!!”底下汉子们憋著劲应和。
“六房的张茂田!”张仲民点出名来。
茂田叔推开扶著他的婆娘,吊著一条膀子,一步一挪地走到人前。
“茂田叔是第一个衝上去的,也撂死了对面三个,给记头功。”
“奖富强粉十斤,玉米面二十斤,高粱米二十斤,南瓜二十斤,两米新布,猪肉五斤,五只鸡。”
“哗——”人群一阵骚动。
这些东西分量可不轻,快赶上抚恤的重头了。
张茂田吊著的胳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仅存的左手高高举起,攥紧成拳。
“族长,东西我领了。”
“可这头功,我张茂田不敢独吞!”
茂田叔看向同样都掛著彩的汉子男女老少。
“我张茂田敢冲在最前头,那是因为知道身后站著的,是咱张家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是咱骨头断了,也要咬下对面三斤肉的张家汉子。”
“衝上去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站著撒尿的硬骨头,躺下的,是咱张家的樑柱,站著的,是咱张家磨快了的镰刀斧头。”
“老子才干死了三个!不够!远远不够!要不是这群王八羔子跑得快,老子要让他们三家绝户。”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往桌子上砸了一下,看向新来的村民,还有他们拖家带口帮著搬家的亲友。
“新来的,都给老子把耳朵支棱起来听真了。”
“进了张家村这道门坎儿,就都给我把尾巴夹紧了。”
“张家向来赏罚分明!出了力,为张家流过血的都有肉分!有粮吃!死了残了的,族里当亲爹娘一样养老送终!可谁他娘的要是敢生二心,敢当软蛋孬种……”
他在新来那些瑟缩的外姓人脸上一一扫过。
“那就先问问老子这身伤,问问张家老少爷们儿,手里攥著的锄头答不答应!!想吃口饱饭?想活得像个人样?那就把命拴在张家的裤腰带上!跟著张家走!”
“谁敢伸爪子乱摸,就剁了他的爪子!谁敢呲牙炸毛,就敲碎他的狗牙,张家立住了,就有你们一口热乎的,张家要是倒了,你们连口冷屎都抢不上热的!”
其他族人也纷纷看向了那些人,喊道:
“咱张家就是这样护著自家人!”
“跟著族长,跟著张家才有奔头!”
“族长东西我领了,从今往后,我张茂田就是你手里那把最快的镰刀,你指哪儿,我第一个扑上去。”
“豁出这条烂命不要,也要让咱张家生產队的红旗,在这十里八乡立住,让那些不开眼的狗东西知道惹了张家,就是他娘的活腻歪了,自己个儿往阎王殿里蹦!!”
“吼——!!”
“茂田哥说得对!”
“死了残了族里养!怕个逑!”
“茂田要是倒下了,那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是,算我一个!”
“新来的听好了!咱张家的锄头,专刨不长眼的狗头!想安稳吃饭?骨头就得硬,心就得齐,谁敢背后捅咕使坏水,老子头一个剐了他餵猪!”
“对!干翻他们!”
“张家不倒!血债血偿!”
一时间,族人声浪震天。
就在这时,一个跟著来帮忙搬家的汉子,抱著个光溜溜的娃,拨开前面的人,几步衝到晒穀场中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跪在了张仲民面前。
“族长!”
他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和卑微的祈求,给他磕了个头。
“俺叫王老蔫,是麦戈庄的,俺不是要迁进来的,是帮著亲家搬东西的。”他抬起头,直勾勾盯著张仲民。
“族长,您行行好收下俺吧,俺有力气,俺也能拼命,俺家婆娘虽然不是张家村的,但她也姓张,能不能让俺家娃改他娘的姓,当俺是个倒插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