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那一声巨响,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寻常的长安,门內,是刚刚经歷了一场无声屠戮的太极殿。
从丹陛上走下来的官员们,一个个面色灰败,脚步虚浮,被抽走了魂魄。
没有人交谈,甚至连眼神的交匯都刻意避开。
恐惧的余威,依旧如附骨之疽,紧紧缠绕著每一个人。
太子李亨混在人群中,低著头,恨不得將自己缩进官袍的阴影里。
他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不住地颤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中衣。
“屠之”、“诛绝”、“斩尽”。
那几个字,魔咒,在他脑海里反覆迴响。
冉閔,武悼天王,神武天策军……
每一个名號都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去想,那个曾经被他视为螻蚁的十六弟,如今已经变成了俯瞰眾生的君王。
队伍行至宫门外,几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早已等候在侧。
一名鬚髮半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远,他对著李亨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李亨心领神会,脚步一顿,身边的內侍立刻会意,搀扶著他,以“殿下身体不適”为由,避开眾人,悄然登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其余几辆马车也陆续载上了人,范阳卢氏,滎阳郑氏,太原王氏……
这些传承百年的高门望族,今日的朝会,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马车在寂静中穿过坊市,最终停在了一座幽深府邸的后门。
此地是清河崔氏在长安的別业,府內亭台楼阁,古木参天,处处透著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威严。
密室之內,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沉重的黑漆木方桌和几张蒲团。
烛火摇曳,將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李亨坐在主位,可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丝毫没有主人的气度。
他捧著一杯热茶,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咯咯”声,暴露了他內心的极度慌乱。
“殿下,莫慌。”
开口的是崔远,他的声音沙哑而平稳,带著一种老者特有的镇定。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浮沫,太极殿內那场风暴,不过是这茶杯里的一点涟漪。
“怎么能不慌?”
范阳卢氏的家主卢正明是个暴躁性子,他“砰”地一声將茶杯顿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他却毫不在意。
“那李璘,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屠灭西域三十六国,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又要逼四方来朝,这是要做秦始皇吗?不!他比秦始皇还要残暴!”
“卢兄慎言!”
滎阳郑氏的郑景山低声呵斥,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密室的门窗。
卢正明冷笑一声:“慎言?在这儿还用得著慎言?咱们现在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什么时候想剁了,全看他的心情!还说什么万国来朝,我看他是想將天下所有不顺从他的人,都聚到长安来,一锅烩了!”
这番话,让密室內的气氛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