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目光,穿过那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直直地落在了冉閔的脸上。
“冉閔。”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乾涩,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本宫,奉神武皇帝之命,来迎接你。”
本宫!
当这两个字从李隆基口中吐出时,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心头剧震!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这不是一个落魄老人的自称,这是太上皇的自称!
是在宣告,即便皇权旁落,他李隆基,依然是这大唐法理上的尊长!
他看著冉閔,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不是一个阶下囚,而依旧是那个高坐於太极殿龙椅之上的君主,在接见一位远征归来的边將。
“西域一战,诸將士浴血奋战,扬我大唐国威,实在是劳苦功高。”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目光越过冉閔,扫向他身后那些煞气冲天的乞活军士卒。
“诸將,劳苦功高!”
这一声,洪亮而庄严,带著帝王特有的嘉奖与慰勉,迴荡在死寂的朱雀门前。
那些原本如雕塑般静立的乞活军將士,听到这句话,眼神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波澜。
他们是乞活军,是冉閔的私军,只听从冉閔的號令。
可他们,终究也是汉人,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士卒。
被一位曾经的帝王,用如此郑重的口吻当眾褒奖功绩,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们心中蔓延。
冉閔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於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的李隆基,这个本该被嚇得屁滚尿流的老头,此刻却摆出了帝王的仪仗,用一种他从未领教过的方式,与他对峙。
这不是武力的对抗,而是一种身份、一种气度、一种根植於血脉与歷史的威严的碾压。
冉閔可以杀人,可以屠城,可以视万物为芻狗。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武將。
而李隆基,哪怕再落魄,他也是一位帝王。
李隆基没有再看冉閔一眼,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传令官。
他缓缓转身,对著身后的內侍和官员,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下令。
“传本宫旨意,於曲江芙蓉园,设宴犒赏三军!”
“將宫中最好的御酒、最肥美的牛羊,都给本宫送过去!”
“告诉御厨,拿出他们所有的本事!若有半分怠慢,本宫唯他们是问!”
他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带著长年发號施令养成的绝对权威。
那些原本属於李璘的內侍官员,竟在一瞬间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躬身领命。
“喏!”
他的背影,不再摇晃,不再佝僂。
那是一种哪怕身处末路,也要维持著尊严的孤傲。
李亨此刻也终於停止了乾呕,他瘫坐在地上,满脸污秽,呆呆地看著自己父亲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他想不明白,父皇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还能……
还能有如此的气势?
恍惚间。
李亨似乎明白了。
太上皇李隆基,接受了太上皇的身份!
李亨也从李隆基的背影,看出了四个字:帝王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