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三年,先生待我如子,授我诗书,赠我文宝,解我困厄, 此恩此德,无以为报。如今先生病中,我更应执弟子之礼,正式拜入门墙!这是我的心意,也是对先生的敬重!”
他看著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继续道:“我知道家里艰难。但束脩之礼,不可废。古人拜师有六礼:束脩(干肉)、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苦心教导,红豆鸿运高照,红枣早日高中,桂圆功德圆满。我们尽力凑齐!”
刘氏看著儿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和赤诚,心中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湿意,用力点头:“好!娘这就去找你大伯!”
秦大安正在院子里劈柴,听刘氏说明原委,二话不说,把斧头往地上一杵:“弟妹,思齐做得对!秦先生是咱家思齐的大恩人,更是咱家的文曲星!
这礼,必须送!而且要送得诚心!” 他转头对屋里喊:“孩子他娘!把咱家留著过年的那块腊肉拿出来!要最肥厚那块!再去菜园子割把最新鲜的芹菜!”
王氏闻声出来,脸上也满是赞同:“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去拿!” 她想了想,“莲子我记得地窖里还有一小包,是去年留著煮粥的。红豆也有!红枣和桂圆” 她面露难色,这两样在乡下是金贵物。
刘氏立刻接口:“嫂子,红枣和桂圆,我去想办法!” 她转身快步回屋,翻箱倒柜,最终在一个褪色的木盒底层,摸出了出嫁时娘家给的一对薄薄的银丁香耳坠
。这是她压箱底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了。她攥著那对小小的耳坠,咬了咬牙,快步向村口唯一的小杂货铺走去。
半个时辰后,刘氏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颗饱满的红枣和一小把珍贵的桂圆肉。她用那对耳坠换来的。
东西齐了:秦大安家拿出的足有半尺长、肥瘦相间的上好腊肉(束脩干肉);刘氏从杂货铺换来的红枣、桂圆;王氏翻找出的莲子、红豆;还有刚从菜园割下、水灵灵的芹菜。秦大安特意找来一个乾净的竹篮,仔细铺上洗得发白的粗布,將这六样东西郑重地摆放进去:腊肉居中,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环绕四周。朴素却心意沉沉。
秦大安亲自提著篮子,秦思齐换上了自己最乾净、补丁最少的一件衣裳,跟在旁边。刘氏將他们送到私塾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如同过去的每一次。她站在那熟悉的、被无数寡妇身影烙印过的界限之外,目光复杂地看著儿子和大伯走向那扇紧闭的院门。
秦怀仁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去而復返的秦大安和秦思齐,以及秦大安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竹篮,满脸愕然:“大安?思齐?你们这是……”
秦思齐上前一步,对著秦怀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標准的揖礼:“秦爷爷,学生秦思齐,特来行束脩之礼,恳请拜入秦夫子门下,执弟子礼!烦请秦爷爷通稟先生!”
稚嫩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带著不容置疑的庄重。秦怀仁看著眼前这个年仅六岁、却眼神坚定如磐石的孩子,秦怀仁连连点头:“好孩子!等著,爷爷这就去稟报老爷!”
內室,药味瀰漫。秦秀才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不时轻咳。秦茂山正坐在一旁侍奉汤药,脸上带著忧色。听到父亲病倒的消息匆匆赶来的他,此刻內心也是复杂。
秦怀仁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著难以抑制的激动:“老爷!茂山!思齐那孩子,思齐和他大伯秦大安在门外,提著束脩六礼,说是要正式行拜师礼,拜入老爷门下!”“什么?” 秦茂山惊讶地抬起头,眉头微蹙,“束脩六礼?他们家孤儿寡母的,哪来的”
“茂山!” 秦秀才却猛地打断儿子的话。他那因病而显得黯淡的双眼,此刻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苍白的脸上甚至浮起一层激动的红晕。他挣扎著想坐直身体,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欣慰:“快让他们进来!好!好啊!此子赤诚之心,天地可鑑!老夫今日,收定这个关门弟子了!”
他看向一脸不解的儿子,喘息著解释道:“当初收他,怜其孤弱,免了虚礼。未曾想这孩子心中,竟一直记著这份师生之谊!这份心意,这份在困顿中仍不忘尊师重道的心意,比千金束脩更重!比万贯家財更贵!”
秦茂山看著父亲眼中那久违的神采,听著父亲话语中对那个寒门稚子毫不掩饰的激赏,心头大震。他瞬间明白了父亲此刻的激动从何而来。这份在贫寒中仍竭力捧出的“礼”,所承载的,是比任何物质都珍贵的赤子之心与尊师重道!
“是,父亲!” 秦茂山郑重应道,亲自快步走向大门。院门再次打开。秦茂山看著门外肃立的秦大安和那个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的身影,目光已与先前截然不同,带著深深的动容和敬意。
“大安,思齐,快请进!家父请你们进去!”
秦大安有些侷促地提著篮子。秦思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紧张,迈著坚定的步子,跨过了那道门槛。这一次,他不是作为需要怜悯的旁听生,而是捧著“心”与“礼”,堂堂正正地走向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导师。
內室的门敞开著。温暖的药香和炭火气息扑面而来。秦秀才靠在床头,儘管病容憔悴,但那双望向门口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欣慰、期许和一种仿佛看到璞玉终於绽放光彩的喜悦。
秦思齐走到床前,看著恩师苍白的脸,鼻子又是一酸。他强忍著,在秦茂山端来的蒲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秦大安將竹篮恭敬地放在一旁。
“先生在上” 秦思齐的声音带著孩童的稚嫩,却无比清晰、无比郑重,一字一句,叩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学生秦思齐,蒙先生不弃,三载教诲,恩同再造。今备束脩六礼,虽菲薄,然尽吾心。恳请先生,允思齐正式拜入门墙,执弟子之礼!学生定当谨遵师训,刻苦向学,修身明德,不负师恩!请先生受弟子一拜!”
说完,他双手交叠,额头深深触地,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稽首大礼。
屋內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秦秀才看著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看著他身后那篮倾尽心意、摆放得一丝不苟的六礼,看著秦大安脸上朴实的紧张与期盼,再想起这三年来此子的聪慧、坚韧与赤诚,他挣扎著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带著微颤,却异常坚定地、轻轻地,落在了秦思齐伏低的头顶。
“好孩子” 秦秀才带著欣慰至极的笑说道“这的礼,为师收下了!从今日起,你秦思齐,便是我秦怀德,真正的入室弟子!望你不忘初心,砥礪前行!”那只落在头顶的手!
看似平常的风寒,在古代却可能致命。缺医少药,诊断粗疏,小小感冒易转为肺疾。体弱者高热不退,咳血而亡者眾。风寒二字,是多少家庭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