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漠北草原终於有了些绿意,但早晚依然寒冷如冬。
就在此时,前线哨骑传回重大情报:韃靼內部分裂,大汗本雅失里与太师阿鲁台决裂,各率部眾西逃东窜。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皇帝立即召集重臣议事。秦思齐作为记录官得以列席旁听。
皇帝站在沙盘前,手指点著上面代表韃靼主力的木块:“本雅失里西逃往斡难河方向,阿鲁台东窜至飞云壑一带。两股敌军分裂,正是各个击破的良机。”
英国公张辅皱眉道:“陛下,我军主力庞大,行动迟缓。若分兵追击,恐被敌军反噬。”
皇帝断然道:“那就亲率轻骑追击,朕率五军营、三千营精锐,轻装简从,日夜兼程,必能在其会合前击破一部!”
帐內顿时譁然。文官纷纷劝諫:“陛下万乘之躯,岂可亲冒矢石?”
“粮草转运不及,轻骑深入,若粮尽如何?”
“漠北地形复杂,恐中埋伏……”
皇帝抬手止住眾人议论,目光扫过帐內:“战机稍纵即逝!虏酋分裂,天赐良机,岂能因粮草细故坐失?朕意已决!”
那一刻,秦思齐在皇帝眼中看到了,帝王的决断,更是武將骨子里的冒险衝动与对胜利的极度渴望。
笔下不停:“五月丙辰,得报虏首分裂。帝召诸將议,决意亲率轻骑追击。群臣多諫,帝曰:『战机稍纵即逝,朕意已决!』”
会后,秦思齐主动请缨隨轻骑行动。杨文涛私下劝阻:“轻骑疾行,险象环生,你一个文人,何苦涉险?”
秦思齐答道:“记录北征,若不亲歷战阵,如何能得真实?”
皇帝准了思齐的请求。
於是五月初八,秦思齐隨著两万轻骑,脱离大军主力,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每人只带十日乾粮和双马,日夜兼程,每日行进超过百里。
秦思齐虽会骑术,但如此长途疾驰却是第一次。
三天下来,大腿內侧磨出血痕,每一下顛簸都疼得钻心。
白天骑马,晚上在营中整理记录,常常写著写著就伏案睡去。
五月十三日午后,明军终於在斡难河畔追上了本雅失里部。
这里是蒙古民族的发祥地,河水汤汤,草原辽阔。韃靼军约三万人,已在对岸列阵,显然是准备背水一战。
秦思齐被安排在后方一处高坡,由一小队锦衣卫保护。从这个位置,他能俯瞰大部分战场。
未时三刻,战斗打响。
先是神机营的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硝烟瀰漫,炮弹落在河对岸,溅起泥土和人马碎片。
接著火銃齐射,铅弹如雨。韃靼军阵型开始混乱。
骑兵分三路渡河,马蹄踏起漫天水,在阳光下如碎银般闪烁。
对岸的韃靼骑兵也迎了上来,两支洪流在斡难河畔轰然相撞。
战马的嘶鸣、战士的吶喊与惨叫,混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秦思齐看到有人被长矛刺穿,有人被刀砍中脖颈,有人落马后被践踏成泥。鲜血染红了河水,染红了青草。
皇帝亲率领最精锐的三千营骑兵,金甲在战场上格外醒目,直插敌阵中央!所到之处,韃靼骑兵纷纷溃散。
“陛下万岁!万岁!”军士气大振,攻势更猛。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本雅失里部溃败,残部向西逃窜。战后统计,斩首四千余级,俘获牛羊马匹无数,本雅失里仅率七骑逃脱。
硝烟渐散,秦思齐在锦衣卫护卫下走下高坡。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有些还未死透,发出微弱的呻吟。无主的战马在尸堆间徘徊哀鸣。
在簿册上记录:“斡难河之役,午时接战,未时溃敌。斩首四千一百三十七级,获马匹五千余,牛羊无算。本雅失里遁走。我军伤亡约两千,多为骑兵冲阵时所损。”
写到这里,秦思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帝亲率精骑冲阵,士气大振。然天子涉险,古来罕有,虽胜亦危。”
飞云壑生死
未及休整,甚至未及打扫战场,郑烜便下令继续东进,追击阿鲁台。军令如山,疲惫的將士只得再次上马。
五月十五日,在飞云壑,明军遭遇了阿鲁台主力的伏击。
飞云壑是一处峡谷地带,两侧山丘起伏,中间通道狭窄。阿鲁台在此设伏,先以小股骑兵诱敌,待明军前锋进入峡谷,伏兵四起。
这一次,秦思齐所在的文官队伍未能留在安全的后方。战斗突然爆发时,他们正跟隨中军行进在峡谷中段。突然两侧山坡上箭如雨下,韃靼骑兵从隱蔽处衝出,直扑中军。
“保护记录官!”锦衣卫百户大喝一声,十余名卫士將秦思齐围在中间。
但敌军来得太快。一支箭擦著秦思齐耳边飞过,钉在马车厢板上,箭羽嗡嗡颤动。拉车的马受惊,嘶鸣著乱窜,马车翻倒,文卷散落一地。
秦思齐摔在地上,还未爬起,便见一名韃靼骑兵挥刀向他衝来。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扑上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刀。
刀锋砍进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锦衣卫闷哼一声,却反手一刀,刺穿了韃靼骑兵的腹部。
热血溅在秦思齐脸上。
另一名锦衣卫扔过一把腰刀:“秦大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