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的跳动,带来了短暂的狂喜。
但当最初的兴奋冷却下来,一个新的,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台丑陋的机器,有了“眼睛”和“触手”,能够感知到体温和脉搏。
可它没有“大脑”。
它只能呈现数据,却无法理解数据。
李有田尝试著在电路板上,焊接了一个简单的逻辑门电路。
当温度传感器的读数超过设定的閾值——比如38摄氏度,电路就会接通,点亮一个红色的小灯泡。
“看!发烧了,它就报警!”李有田颇为得意。
林默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轻鬆。
他指著那个亮起的小红灯,问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它亮了,然后呢?”
李有田愣住了。
“然后……然后就知道发烧了啊。”
“发烧,可以是得了风寒,喝碗薑汤睡一觉就好。也可能是肺炎,甚至是更要命的病,耽误了会死人。”
林默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凝重起来。
“我们这个『铁疙瘩』,它能分清是哪种发烧吗?”
没有人能回答。
这个由电阻、电容和几个传感器组成的简陋系统,只能做最简单的“是”或“否”的判断。
它是一个只会报数的哨兵,却不是一个能分析敌情的指挥官。
技术,再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把自己埋在一堆电路图里,试图用最基础的逻辑电路,搭建一个能够进行多条件判断的决策系统。
可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每增加一个需要关联分析的症状,电路的复杂程度就呈几何倍数增长,需要的元件数量和接线难度,远远超出了工坊目前的能力。
那台原型机,静静地躺在角落,像一个刚刚睁开眼,却茫然无措的婴儿。
这天,林默骑著车去了一趟县医院。
工坊的简易急救箱需要补充些纱布和酒精,他也想去看看,正规医院里有没有值得借鑑的东西。
结果,他在医院后院一间废弃的仓库里,有了意外的发现。
仓库的角落里,堆著几个积满灰尘、已经有些腐朽的木头箱子。
箱子敞著口,里面露出的,是成捆泛黄的书脊。
林默走过去,隨手抽出一本。
书的封面上,印著几个鲜红的大字——《赤脚医生手册》,出版年份是六十年代。
他隨手翻开,一股陈年的纸墨味扑面而来。
书页已经发脆,但里面的內容,却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滯!
发热:常见於外感、內伤……
外感风寒者,症见恶寒重、发热轻、头痛、鼻塞流涕……
外感风热者,症见发热重、微恶风寒、口渴、咽喉肿痛……
急性阑尾炎:典型症状为转移性右下腹痛,常伴有噁心、呕吐、发热……
这里面没有复杂的医学理论,全是那个时代最宝贵的经验总结。
用最直白的语言,將一种种常见病,与一组组典型的症状,清晰地对应起来。
这不就是……一套现成的,用文字写成的“诊断逻辑”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默的脑海中炸开!
如果,他能把这些文字描述的逻辑关係,用电路的方式“翻译”出来呢?
林默当即找到了医院管理库房的老大爷,软磨硬泡,用两条“大生產”牌香菸,换来了这一整箱“废纸”。
他把那几箱沉甸甸的手册拉回工坊时,天已经黑了。
“都过来!抄书!”
林默一声令下,把所有识字的技术员,包括闻讯赶来的小草,都发动了起来。
实验室里,煤油灯被点得亮如白昼。
一张张稿纸铺开。
他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抄写,而是將手册里的文字,转化为机器能“读懂”的语言。
“发热”,是/否。
“咳嗽”,是/否。
“流清涕”,是/否。
“右下腹压痛”,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