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主位,端坐著一位老者。周身气息却渊深似海,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此人正是周家定海神针,大长老周承岳,被周家上下敬称为“老祖”,周家近二百年能从普通筑基家族崛起,他居功至伟。
他下首坐著的是面容肃穆的周子墨,此刻他眉头微锁,目光锐利如刀,审视著楚永明。
“免礼。”周承岳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楚家小友,何以出现在此是非之地?”
楚永明直起身,不卑不亢道:“回稟前辈,晚辈奉家族之命,前往天方郡处理一些庶务。途径此地附近时,恰好遭遇贵家族与赵家衝突,混乱中被捲入坊市內部,被困至今。幸得贵家族修士解救。我已传讯回楚家,相信家族九长老泽羽叔不日便会抵达,接晚辈回去。还请两位前辈行个方便,莫要误会。”
他特意点出了“九长老楚泽羽”的名號,强调自己身份特殊。
“楚泽羽?”周子墨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冷意,“原来是楚九长老的后人。楚家消息倒是灵通,我周家刚拔除赵家坊市这颗钉子,楚家的长老就要“不日抵达”了?”
楚永明微微蹙眉,似乎不满周子墨的语气,但並未发作:“子墨前辈言重了,泽羽叔只是来接晚辈,並非干涉贵家族事务。”
周子墨还要说话,周承岳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老祖的目光落在楚泽明身上片刻,缓缓道:“既是误会一场,小友便在舟上安心休息几日。待楚九长老到来,老夫自会送小友离开。带他下去休息。”
“是,老祖。”旁边侍立的周家修士立刻上前。
楚永明见周承岳开口,知道多说无益,躬身一礼:“多谢前辈。”便隨著侍从退出了舱室。
舱门关闭的瞬间,周子墨脸上压抑的怒火终於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欺人太甚!老祖!楚家这是摆明了要借题发挥!上次他们压著我们,不许筑基出手干涉下麵坊市爭斗,这次他们的人“恰好”出现在赵家老巢,又想干什么?再来一次施压?”
周承岳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深不见底:“子墨,稍安勿躁。楚家这次,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周子墨一愣:“老祖何意?”
“你以为,老夫真是只为坐镇后方,没做过准备?”周承岳端起手边的灵茶,轻轻啜了一口,“老夫早已亲自去过一趟碧霞山。”
“碧霞宗?”
周子墨眼睛猛地睁大,隨即又露出疑惑,“可碧霞宗向来有严规,非附属家族间爆发灭门之战或陨落筑基修士,宗门高层不得直接介入。楚家上次正是凭此规才压得我们筑基不能出手。难道老祖请动了宗门执法殿出面?可这…不合规矩啊!”
“非也。”周承岳放下茶杯,眼中精光一闪,“老夫请来的,不是宗门执法殿,而是代表碧霞宗“戒律堂”的巡查执事——孟长河。”
“戒律堂巡查执事?”周子墨倒吸一口凉气。戒律堂在碧霞宗地位超然,专司监察宗门及附属家族內部不法。巡查执事虽未必有极高修为,却代表著宗门权威!
“正是。”周承岳语气转冷,“这些年,楚家仗著那位假丹老祖,行事愈发跋扈,频频以各种藉口插手其他家族內务,甚至暗中截取本该上缴宗门的资源份额,早已引得宗门內部诸多堂主、殿主不满。”
“只是碍於其势大,无人愿做出头椽子。老夫此次,便是將楚家这些年干涉我长风郡事务,尤其是此次暗中扶持赵家、意图扰乱我周家的种种证据,以及他们截留宗门资源的部分线索,呈递给了孟执事。碧霞宗,需要一个敲打楚家的契机。而我们周家,就是递上这把刀的人。”
周子墨脸上瞬间狂喜:“原来如此!天助我周家!老祖英明!有碧霞宗戒律堂介入,楚泽羽来了也得低头!看他们还如何猖狂!”他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只觉扬眉吐气。
“敲打归敲打,楚家根基仍在,不可大意。”周承岳提醒了一句,隨即话锋一转,“平远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提到周平远,周子墨神色一肃,低声道:“老祖放心,已安排妥当。消息已放出去,平远因伤势过重,损及根基,家族倾力亦无法治癒,筑基无望。他心灰意冷,已於三日前留下书信,言明要独自寻觅疗伤机缘,寻不到便不回来了。此事只在几位筑基长老和云纹骑统领处知晓,绝无泄露之虞。”
周子墨说完,眉头却又忍不住皱起,眼中带著深深的忧虑:“老祖,为了那虚无縹緲的“长风真人”传承,就让平远这孩子独自深入天云山脉…是否太过冒险?”
“他才练气后期,那里…可是连筑基修士都时有陨落啊!万一…”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周平远是周家百年不遇的天才,更是周家未来崛起的希望,若折损在途中,代价太大。
周承岳沉默了片刻,望向舱窗外翻涌的云海,眼神深邃难测:“谁让那枚开启传承的“天云佩”,偏偏在周家秘库中落到了平远手中?这是他的命数,也是我周家挣脱枷锁、更进一步的最大契机!值得一搏!”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楚家凭什么能出假丹老祖?凭什么能凌驾於诸多筑基家族之上?不就是因为他们楚家老祖,侥倖得了“碧波真人”的部分遗泽吗?一个真人遗留的传承,哪怕只是部分,也足以造就一个假丹家族!”
“我周家想要真正在这陈国北疆站稳脚跟,不再仰人鼻息,这长风真人的传承,就必须拿到!平远他…身负我周家气运,天赋、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又有天云佩指引,未必不能成功!风险固然巨大,然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此事,不必再议!”
舱室內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流云舟破开云层的细微呼啸声。周子墨看著老祖决然的侧脸,最终將所有担忧咽了回去,只是望向天云山脉方向的眼中,忧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