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的油灯昏黄,小哑巴用调羹舀起米汤,递到母亲嘴边时,手腕忽然抖了一下。李寡妇抿著嘴笑。
“怎么了?”
小哑巴没吭声,耳根子却红了。
刚才在码头边,高林指尖触到后颈的温热还留著,那股热像是传进了心里,暖烘烘的。
堂屋里传来喝粥的声响。
“呼嚕呼嚕”混著调羹刮过碗底的声音。
高林吃得急,他想著家里没和的麵糊、没处理的莲藕,筷子往碗沿一放就掀了门帘。
“我先走了。”他站在门口,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落在小哑巴脚边。
小哑巴羞红了脸不敢看他,起身从床尾摸出件蓝布褂子。
袖口的破洞补得齐齐整整,针脚细密得像排小蚂蚁,还透著小哑巴身上独有的香味。
高林接过褂子往肩上一搭低头笑了笑:“谢了。”
走出门时,东房里传来了李寡妇的声音。
“不去送送吗?”
小哑巴没应声,但高林听见布摩擦的窸窣响。
他回头望了眼,窗纸上映著个模糊的影子,正把脸凑近窗户缝偷看。
芦苇盪在夜风里沙沙响,褂子上渗出来的香味裹著他。
高林把褂子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把夕阳下的码头、姑娘发烫的耳垂,全兜在了衣襟里。
......
高林回到家时,范二跟赵家四兄弟围坐在小桌旁,每人捧著小半碗粥,美滋滋地吃著粗瓷盘里的梅童鱼。
鱼肉在月色下泛著金红,筷子头一戳就颤巍巍的,送进嘴不用嚼,抿一下就化在舌头上。
鲜味直衝舌根。
“咋样?没哄你们吧?”范二腮帮鼓动,说话时鱼骨头还掛在嘴角。
“二爷这鱼蒸得,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赵家老三啃完最后一块鱼,连骨头都放在嘴里嚼,咔嚓咔嚓响。那骨头酥得像炒过的米。
老四捧著盘子舔酱汁,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鲜的鱼!
仓红英和高怀仁坐在一旁喝粥,笑著看这桌小伙子。
范二早把四人身份告诉了老两口,见儿子能使唤这么些壮劳力,心里直乐呵。
正说著,范二瞧见了高林。
“二爷!”范二喊了一声
四兄弟齐刷刷站起来,老四也跟著喊了声:“二爷。”
高林笑道:“吃著呢?今晚迟点走,等会儿帮我干点活。”
四人怀里揣著高林给的一块钱,別说迟走,就算熬通宵都乐意,老四忙不迭点头。
高林走进厨屋,瞧见今天收来的鸡蛋已经被洗得乾乾净净。就连藕都削好,整齐的摆在案台上。
不用想,肯定是范二这小子指挥眾人做的。
高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而听到自己儿子待会还要出去,仓红英心疼地叮嘱:“林子啊,你起得早,別熬太晚。”
“晓得啦。“高林头也不抬。
范二此时正催促著四兄弟:“快吃!“
经过今天下午的事情,几人早混熟了。
他们三两口喝完粥就凑到高林身边。
“二爷,我们吃好了。”
高林从柜顶摸出手电筒时,灯壳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他对著筒身吹了口气,灰絮在煤油灯光里打旋,露出『上海製造』的钢印,这东西一直扔在柜角吃灰。
按下开关,光柱在墙上戳出个亮斑,晃得范二眯起眼:“二爷,要手电筒干嘛?”
“抓龙虾。”
仓红英正收拾著碗筷疑惑地问:“抓龙虾?那东西又不能吃?”
高林带著几人走出屋说:“妈,有些地方早就在吃了,我师父教过我做法,放心。”
仓红英一听他是高林师父教的,便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