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云苓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绞著衣角。
离她家那低矮的茅草屋越来越近了。
昏黄的灯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带著暖意。
李萱竟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门口,身上披著件厚夹袄。
晚风带著凉意,她似乎也不觉得冷,只是微微仰著头,像是在看天上的星星,又像是在等他们回来。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妈!你怎么坐门口?风大!”
云苓赶紧跑过去,语气带著关切。
“屋里闷,出来透透气,看看星星。”
李萱的声音比之前有力多了,腹部的微胀在厚夹袄下也不甚明显。
她扶著门框慢慢站起身,目光却越过女儿,落在后面走来的高林身上。
高林上前几步:“阿姨,外头凉,快进屋吧。”
李萱笑著点点头,却没立刻进去。
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高林,昏黄的灯光映著她脸上慈和却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轻轻拉过云苓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然后转向高林,声音温和却带著一丝认真。
“林子啊,地基也打好了,房子眼看著就要起来了。你跟云苓————这定亲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
这话问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连河边的虫鸣都清晰起来。
云苓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著母亲的衣角,却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高林也是一愣,隨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还夹杂著几分被“丈母妈”点破心事的赧然。
他看著云苓羞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又看看李萱那双带著温和期待的眼睛,脸上也热了起来。
“阿姨等房子起了个头,能看出模样了,我们就热热闹闹地把亲定了!”
他又补充道:“我今个回去就挑日子!”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映著围坐在八仙桌边的脸。
高怀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还残留著分田的兴奋劲。
仓红英手里纳著一只厚实的鞋底,麻线拉得嗤嗤响,嘴角也噙著笑。
高林一进门就看到父母开心的模样。
“爸妈,今个开会怎么说的?”他主动开口问道。
仓红英也放下鞋底,眼睛亮亮的。
“交了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林子,你是不知道,今个大队部里,大傢伙那个高兴劲,都抹眼泪了!多少年了,就盼著这一天!”
高林听著,心里也替父母高兴。
土地,是农人的命根子,能真正攥在自己手里,那份踏实和盼头,是城里人难以体会的。
“明个一定抓个好鬮。”
“那是!”
高怀仁用力点头:“明年开春就要下力气,多攒粪肥。”
喜悦的气氛在小小的堂屋里瀰漫。
高林看著父母脸上那发自內心的对土地的热切期盼。
他话头顿了顿,才提起另一件事:“爸妈,刚才送云苓回去,她妈妈问起定亲的事了。”
仓红英和高怀仁对视一眼,脸上瞬间涌上更浓的笑意和郑重。
“是该定下了!”
仓红英立刻坐直了身子:“地基都夯实了,房子眼看著起来。云苓那孩子,没话说,她妈妈也是个明事理的。定亲是大事,得好好操办!”
高怀仁神色认真:“嗯,是得好好合计合计。按老规矩,得请媒人得过小礼”。”
他看向仓红英:“你看准备点什么好?”
仓红英掰著手指头盘算起来:“小礼”不能薄了!四样礼得有: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两包上好的点心,再来两包冰。成双成对。”
她顿了顿,看向高林。
“穿的也得备上!云苓那丫头,身量我看准了。扯几尺好料子,灯芯绒的裤子,的確良的褂子。
再给她妈也扯块厚实的青布,做件新袄子,还有鞋————”
她想起云苓常给高林做鞋:“对了!林子,你明个去城里,想办法弄两双好皮鞋,要牛皮的。给云苓,这可是大礼。”
高林听著母亲细细数来,心里暖融融的。
这“小礼”,在城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村里,绝对算得上体面厚实,足见父母对云苓母女的看重。
他点头:“好,我记下了。菸酒点心布料,我明个就置办。皮鞋————我想想办法。”
他想起刘文韜和葛经理,弄两张皮鞋票应该不难。
“日子呢?”
高怀仁问:“得挑个好日子。”
“就等房子砌到一人高。”
高林接过话,语气坚定。
“地基是根,一人高的墙立起来,那就是个家的模样了!那时候定亲,热热闹闹的,正好!”
“好!好!”高怀仁和仓红英异口同声,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气。
分田的喜悦还未散去,儿子定亲这件人生大事又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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