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远相信把《一地鸡毛》送到电影节,肯定会颗粒无收。
三大电影节评委对西方艺术片和东方艺术片態度不同,对西方艺术片,他们希望看到电影展现中產阶级的困境,揭示各种社会问题,展现底层挣扎;而对东方艺术片,他们希望看到的原始、野蛮、以及悲惨和绝望的內容。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於,西方人对东方的刻板印象。
举个简单例子,2022年有部电影叫《隱入尘烟》,这部上映后,出现了一个特別有意思的现象,很多农村或者农村出来的人说电影不真实,因为马有铁父母早逝、手脚齐全、身体健康、会盖房子、不赌不,特別勤快,而且还有熊猫血,像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特別困户,而很多人城市人,尤其是文艺青年觉得电影特別真实。
方致远曾经看到一个甘肃ip因为说《隱入尘烟》不真实,被一个松江ip怒喷。那个松江ip说,你简直是何不肉食糜,这就是我们当下农村的现状,你看不见苦难,难道苦难就存在了,你知不知道拥有一套属於自己的土坯房是桂英和有铁们毕生的梦想?
那个甘肃ip的说,我是农村出生长大的80后,从小下地干活,陪爸妈推著板车交过公粮,经歷过逼收提留款,你居然说我不了解农村,我这么说吧,就凭有熊猫血这一点,就有血贩子找上门,马有铁日子就不可能像电影中那样。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於,很多人城里人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农村,对农村的了解主要来自於新闻和文艺作品,而关注度大的新闻往往都是各种破事烂事,比如黑砖窑之类,这种新闻看多了,就会对农村產生刻板印象,就会觉得农村是野蛮、无法无天之地。
电影节评委跟那些说《隱入尘烟》贴合农村实际的城市青年一样,对东方的了解主要来自新闻和文艺作品,而西方媒体在报导东方时,往往是以抹黑为主,
这种新闻看多了,就会觉得东方是蛮荒之地,那里原始落后,那里的人野蛮、无知又充满生命力。
由於这些人脑子中形成了刻板印象,符合他们认知的电影,往往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就能获得大奖;而那些不符合他们认知的电影,就算好评如潮,也很难获得大奖。
比如王家卫被无数西方导演视为精神导师,被无数影评人追捧,但他却没有在三大电影节拿过奖,《样年华》是公认的新千年最佳影片,但在坎城只有梁朝伟拿了个最佳男演员奖;《2046》坎城场刊评分第一,依然颗粒无收。
西方评委的这种刻板印象,让国內一些导演看到了成名的捷径,他们用貌似真实,实际上胡乱编造的猎奇故事,迎接西方评委,从而在国外拿奖,然后在国內赚名声,成为知名导演。
比如2011年有部叫《人山人海》的国產电影,故事原型是贵州五兄弟的老五被人杀人,由於一直抓不到凶手,死者的四个哥哥决定自己亲自上阵寻找真凶。
他们开著摩托车用一年多时间走遍大半个中国,最终在一座砖厂找到凶手,將凶手抓回贵州。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温暖的故事,四个哥哥为了找出凶手付出的努力让人动容,而导演却没有心思將放在人物內心的发掘上,反而把国內各种毫不相干的破事都塞了进去,甚至把凶手藏身的砖厂改成了黑矿,构筑了一个绝望而残酷的世界。
这部电影最终在威尼斯拿到了最佳导演奖,评审团主席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在授奖词中这样评价《人山人海》:“评委会为之深深打动,电影为我们展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外国评委没见过,中国观眾也没几个人见过。
因为那个世界是导演用各种黑暗面叠加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
管滸的《一地鸡毛》质量不错,入围主竞赛单元室完全够格,但不符合西方评委的刻板印象,拿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电影放完,放映厅的灯光亮起。
管滸满脸期待地看向方致远,问道:“致远哥,你觉得怎么样?”
孔玲、柳云龙,以及电影主创眼巴巴的看著方致远,想知道他对电影的评价。
方致远用力拍了拍管滸的肩膀,笑容满面地道:“不错!拍出了理想主义的磨火,拍出了平庸现实对人性的折磨,质量相当不错!去三大电影节没问题,臭纳竞爭太激烈,入围的可能性很小,而威尼斯要九月份去了!还是去柏林吧!”
方致远笑道:“柏林电影节可是中国电影的福地,从老谋子的《红高粱》拿下金熊奖开始,中国电影已经拿了好儿个奖!以《一地鸡毛》的质量,很有可能拿奖!”
“致远哥,我听你安排!”管滸兴奋得直搓手,孔玲他们也激动得手舞足蹈。不过管滸很快想起一个问题来,“柏林电影节怎么去啊?”
方致远拍了拍胸口道:“这事交给我,9月份我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时候,遇到了柏林电影节主席,他看过《目中无人》,相当喜欢这部电影,到时候我给他打个电话。”
管滸兴奋得大叫:“致远哥,我简直爱死你了!”
方致远笑著给了他一脚:“给老子滚!”
二十天后,《一地鸡毛》的双片製作完成,方致远联繫了柏林电影节主席,
介绍了电影的情况,对方对《一地鸡毛》非常感兴趣,表示会让选片人儘快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致远接到上面的通知。12月21日到26日,在雅宝路空军招待所召开全国电影厂长经理会,討论即將出台的电影发行改革方案。
方致远知道对电影发行產生深远影响的雅宝路会议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