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孤独这种东西不会因为某个特殊的日子就消失,只会更加深沉。
她原以为进入学院会有新的朋友、和更多同类在一起会有人懂她,其实路明非挺好的,说话有意思又好像挺懂她,而且每次侧写都能读到些连诺诺都搞不懂的东西有时候诺诺对他挺感兴趣的,侧写的次数越多就越是觉得自己像是很久以前就跟他认识,也许人真有前世今生,说不准儿他俩一百年前相爱相杀什么的。
可苏茜是她的朋友啊,朋友喜欢的男人怎么能动歪心思?所以很快诺诺就不再和那傢伙往来了今天早上父亲照例发来了简短的邮件,附带一笔数额精確到个位数的转帐,这就是红髮小巫女每年的生日了,没有祝福也没有蛋糕,更没有谁记得。
其实也还好,孤独惯了,看著其他的孩子在家人和朋友的簇拥下吹灭蜡烛还有点心里毛毛的,像是见不得光的蝙蝠。
她推开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哎呀声。
宿舍里漆黑一片,苏茜大概和路明非出门了吧?最近他们晚上常泡在一起,如果不是苏茜总会在十点之前回来,诺诺都怀疑他俩是不是悄悄去干了什么坏事干坏事倒没关係,可千万別搞出人命啊妞儿“
诺诺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彩带雨打断,亮片和金银丝带从天而降,她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一个坚硬且宽阔的胸膛。
“生日快乐!“
路明非的声音带著笑意在她耳边炸开。
诺诺猛地转身,看到他头髮上沾著亮晶晶的彩屑,围裙口袋里插著打气筒,右手还保持著拉响礼炮的姿势。
灯光亮起来,面前整个宿舍的房间变成了气球和彩带的海洋,书桌上摆著居然很写实的线条素描,画的正是诺诺自己,被放在胡桃木画框里,张著嘴打著哈欠,很有些没精打采,床头柜则放看系紫色缎带的礼盒。
诺诺瞳孔微微张大,额发垂下来,两只手也垂下来。
苏茜蹦蹦跳跳从角落里跑出来,两只手背在身后:“都是路明非的功劳哦,今天他没去训练,都在这收拾寢室了。”
诺诺扬起脸去看路明非,小脸紧绷,鼻头微泛著酸涩,灯光透过气球间隙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看见茶几上那个奶油蛋糕上面歪歪扭拙的字跡、边缘有点融化的裱,
还有那圈不太整齐的蓝莓。
这蛋糕真是太丑了,哪家的糕点师这么业余·
诺诺抽著鼻子。
苏茜从烤箱前转过身,手里端著烤鸭拼盘:“蛋糕也是他亲手做的,没想到路明非还有这手艺呢。”
“我从网上现学的。”路明非笑笑。
诺诺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她想起六岁那年母亲在庄园厨房教她揉麵团,麵粉扑落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
后来那个厨房永远锁上了,生日宴变成冷冰冰的七道式晚餐,最后一道永远是管家推来的三层翻蛋糕,蛋糕完美得像个展览品。
“尝尝看?”路明非切下一角蛋糕递过来,“第一次做可能太甜了—我是从你的个人资料里调阅到你的生日的,我可是你小弟,关心一下大姐头也是应该的。”
诺诺张了张嘴,灯光落在女孩的侧脸映在她那对晕著薄薄酒红色的眸子里,瞳孔中仍倒映路明非的模样。
奶油触到舌尖的瞬间诺诺尝到了蜂蜜和香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紫罗兰香气。
那些渍瓣在阳光下像小小的紫色宝石,让她想起母亲梳妆檯上那个已经乾涸的香水瓶。
“怎么样?”路明非紧张地盯著她。
诺诺想说“甜得发腻”,想说“裱丑死了”,但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她只能用力点头,用四处寻找卫生纸这个举动来掩饰泛红的眼圈。
“怎么了,不好吃么?”路明非有点犹疑。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蛋糕,不过毕竟製作甜点这项工作不在路主席的专业范围之內。
“不,很好,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诺诺语速飞快,声音里夹杂著一丝丝根本无法觉察的哭腔。
真的很好。
好到让她害怕。
灯光太暖,蛋糕太甜,路明非眼晴里的期待太明亮,这些温暖的碎片像一面镜子,照出她过去十几年所有生日宴会上空洞的笑。
那些水晶杯碰撞的声音、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那些虚假的父爱,没有一样比得上眼前这个歪歪扭扭的蛋糕。
“许个愿咯。”苏茜点燃蜡烛。
诺诺闭上眼睛,烛光在眼皮上投下温暖的橘红色,她听见路明非小声哼起生日歌,跑调跑到西伯利亚去了。
母亲去世后再没人给她唱过生日歌,庄园里的钢琴师总是用最標准的c大调演奏,每个音符都精確得像钟錶齿轮,却生涩得让她觉得刺耳。
要是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嚇得诺诺猛地睁开眼睛,她吹灭蜡烛的瞬间一缕青烟盘旋上升,路明非用力地鼓起掌来。
“还有这个,我昨天晚上去芝加哥带回来的。”路明非把装了玉鐲的小匣子推给诺诺女孩低头拆礼物。
紫色缎带解开时温润的羊脂白玉在掌心折射出虹光,侧写发动,她立刻意识到路明非买这东西的用意。
“眼睛进沙子了。”她別过脸去,手指胡乱抹过眼角。
但泪水来得又急又快,砸在玉鐲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明非的手帕递到眼前,浅蓝色格子,洗得发软。
诺诺把脸理进去,闻到里面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烤鸭要凉了。”苏茜適时地转移话题,“听说明非你叫了直升飞机?”
“mint俱乐部,愷撒推荐的。”路明非说。
诺诺抬起泪眼看见那个印著金色字样的保温箱,路明非正笨拙地试图用叉子卷鸭饼。
“笨。”她夺过叉子,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像是在发烫,以至於诺诺觉得自己的指尖正被烛火燎过。她慌忙缩回手,好在不管路明非还是苏茜都没有多少异样的神情。
窗外十月的风卷著枫叶掠过草坪,诺诺小口咬著卷好的鸭饼,酥脆的鸭皮在齿间碎裂,白的甜完美中和了油脂的香。
仍记得很多年前妈妈用手指抹去她嘴角的甜麵酱,笑著说“小猫”时代音容。
“好吃吗?”路明非问。
诺诺点点头,苏茜这会儿恰好转身去厨房拿东西,她伸手將一小块蛋糕塞进男孩嘴里这个动作做完之后诺诺愣了一下,耳朵尖儿立刻泛著红,很有些做贼心虚地警了两眼苏茜的背影。
路明非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奶油,鼻尖都沾上了紫罗兰霜。
诺诺望著他狼狐的样子,某种柔软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
结束的时候路明非起身告辞,苏茜收拾房间,诺诺送他到门口,夜风扬起她散落的髮丝。
“明天见。”路明非说。
“明天见。”诺诺回应。
门关上的瞬间用女孩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走廊的感应灯次第亮起,诺诺缓缓靠在门板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窗外片枫叶仍缓缓飘落,像某个来不及说出口的秘密悄无声息地沉入夜色。
悄无声息间开启的侧写带著女孩的思绪飞到男孩离去的背影、带著她去向某个如梦如幻的过往,那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回首四望间以男孩的视觉每一帧都像是饱含对酒红色的眷恋。
可是怎么会,我们过去从未相识。
可是又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
像是你从我的生活中走来却又迷失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