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性其实就不喜欢被约束。
少时流浪,得宋江搭救,可宋江一鄆城小吏哪儿来的钱?
儘管宋家本身也是地主乡绅这一级別,但那点家资如何能够支撑起在整个齐鲁大地,
一块响噹噹的及时雨招牌。
换成柴进来都財力吃紧。
至於给黑道销帐?
呵呵。
没点能力能吃这碗饭?
真正的原因实则宋公明本身就是玄女教护持起来的一块门脸。
南方的金刚禪,北方的玄女教。
金刚禪押的是方腊,而玄女教也早早就布局宋公明。
宋公明蛰伏起来,如潜龙在渊———只不过是天时未至罢了。
如果不是宋公明的话,荣要么是如野狗一般饿死街头,要么就是被人抓去卖身为奴,抑或是沦作苦力的下场。
就算侥倖被玄女教给挑中,那也逃离不开成为玄女教培养的杀手。
万幸遇上宋公明,且支助其银钱,摆平荣一家当年的事端。
买下荣在玄女教中文契,让其能够过上正常人日子。
甚至最后牵线搭桥,宋公明暗地中使钱让荣勾连上名门大族崔家。
要知道崔家如今纵是落魄,可歷史上的清河崔氏,那是从晋魏时期一直传到隋唐的著名大族。
族內上下光是宰相,异姓王都出过好几任。
小小一个荣,祖上虽也有阔绰过,可当初几乎沦为乞弓下场,早就打掉荣心底一切的傲气。
而这般的造化,荣又如何不打心底感谢宋公明。
论及恩义,便是再造父母也莫过於此。
这也正是,哪怕李吉把荣从牢中救出来。
荣也难以归心的真正缘故,
“我且问你,那个李吉真的是你值得追隨的人吗?李吉有千千万万个兄弟,而宋公明只有你一个弟弟呢。”
“还有倘若宋公明遭遇生死危机,你救是不救?”
女人诛心两问,直接让荣变了脸色。
“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不是吗?不然你就不会约我来此。你只不过是心底愧疚想给自己再找一个藉口罢了。”
“荣,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挑选弟子的时候,青竹长老看不上你吗?儘管你天赋绝佳,超过歷代门人,却险些被送入死侍营?那就是因为你內心深处一一从来都有软弱一面。”
“明明是自己在想,可总是找诸多藉口。”、“就好比现在,每次见面,我都知道,
你窥视著我,想要与我恩爱,可却又总开不了口。当初走前,你若是向长老开口,说不定我早就是你的了。可如今我成为玄女侍从,你再不会有机会了。”
女人冷冷说道。
“够了,月侍。”
荣深深吐了一口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月侍与荣对视,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清亮无比,却是没有一丝的情慾,好似沉淀著一层莹润水光来。
荣胸膛起伏,大口地喘息,好半天才平復下情绪。
而月侍也一直没说话,待荣心绪平静下来之后,月侍才道:“三天,你只有三天时间。”
“如果你心头尚且有你大哥的话,三日之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眼下宋公明的处境確实很危险。”
“当然你也可以试著潜伏在李吉处且在暗中替宋公明效力,既然都是怀揣野心的梟雄,想必迟早会有王见王的一日。你若是能策动李吉拜入宋公明魔下,那教门必定记你首功。”
月侍又道。
荣脸色铁青:“一心不侍二主,你明知道我绝不会那样做,又何必说话来羞辱我。”
“那就好好准备,记住只有三日。”
说罢,女人把杯中酒饮尽,再一把捏碎瓷杯,抬手一挥,成百块碎片裹挟气劲,
瞬里啪啦宛若子弹般打穿木板,打入酒肆之內。
里里外外,那些喉头尚且能喘气,亦或心臟还能跳动的,这一刻都死掉了。
他们的头颅,心臟等要害位置被扎入一枚碎片。
鲜血进溅,颅骨开裂而亡。
有的人死时甚至惨叫都无一句,仅仅是一声无意识地闷哼。
黏稠的血液匯聚成水泊,顺著楼道落下,腥气瀰漫开来。
女人宛若仙子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颗蛇蝎之心。
荣浑浑噩噩起身,拳头紧忍不住道:“你还是这般残忍。”
“不。”
女人擦了擦唇边的酒液,冷硬地说道:“比起你们男人杀掉的人而言一一动不动一场战爭屠戮过万,似我这样的人,简直是柔弱无助,性情温和的小猫咪。”
女人提著裙子,垫著脚不想沾上血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空旷街道的尽头。
“三天。”
荣眼神冰冷,口中呢喃著这个数字。
顺著楼梯流下的血液,沿著地砖的缝隙,一直流向门口。
“呀!”
外面的人兴许是发现了异常,惊叫声响彻街道。
荣不再犹豫,一个翻身从窗户出去,钻入路旁的马车之中。
这一晚。
荣与崔慧娘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衝突。
“这是我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吵架,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崔慧娘,你应该学会尊重为夫的决定,还是说,你想著为夫若是走了,就会牵连到你们崔氏?”
荣的声音格外地冷,好似凛冬的寒风。
“也是,你一介妇人如何会明白我的心思!我以为你会明白的。”
“你知道吗?”
“我最討厌有人说事情已经过去,你怎么还揪著不放!”
“秦明捉我,可李吉却让我与秦明和好?被押入监牢的是我,不是秦明!”
“明明受害方是我,为什么还说一一是我揪著不放?他秦明过去了,我过得去吗?”
“他秦明不当一回事儿,我能不当一回事吗?”
“我在受伤害的时候,秦明有眨过眼吗?”
“当初,我被捕入狱可完全是为了他一一李吉。现在让我与秦明和好的也是他!他如果真把我当兄弟,他就该把秦明的头给割下来。”
“高悬於城池之上!”
“秦明是三境,我是二境,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秦明有价值!可是用价值论兄弟,这样的人,我如何能效忠?”
“让我怎么效忠!”
荣反覆问道。
“李吉有千千万万个兄弟。我公明哥哥却只有我这一个弟弟,我不去帮他,我帮谁!
最后一句话,荣是一字一顿地讲出来。
崔慧娘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却说不出话来。
荣可以走,崔氏呢?
崔氏怎么走得了?
李吉又会不会怪罪崔家?
能打入青州府城,就不能灭掉一族?
你们兄妹拍一拍屁股走了,可我的亲眷又该如何?
崔慧娘问不出这一句话来,暴怒中的荣是没有理智可言。
崔慧娘在风中抱看肩膀,身子微微颤看。
她看著窗户上暴怒的投影。
她知道那是荣在砸东西,她第一次认识到这样的夫君。
两个人明明是同床的夫妻,可这一刻又好似隔得很远。
崔慧娘感觉自己好似从来没有了解过荣,真正的荣。
“老天爷,我该怎么办?”
崔慧娘站在庭院中独自望看星空。
“放心,崔家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跟我走就是了,崔家这些年又不是没迁移过,儘管会损失不少財货,可只要人还在,钱財就在。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
荣的声音低低响彻在夜空。
“你想得到美,从头再来?”
崔慧娘只觉得好笑。
片刻,崔慧娘才问出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那宝燕妹妹呢?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如今对那位李军头可谓是种下了情根。”
“些许儿女情长,我自有办法。”
荣冷冷说道,在心底他早就为自己找好了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