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潺潺溪水,悄然流过指缝。转眼间,庭前的石榴已结出饱满的果实,蝉鸣声里染上了初秋的倦意。
七月的风掠过毓庆宫的飞檐,带著几分將散未散的暑气。
窗边的鎏金熏笼换上了安神的沉水香,裊裊青烟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影。
胤礽批阅奏摺时,偶尔能听见窗外落叶的轻响——一片,又一片,像是光阴在轻声叩门。
小狐狸最近迷上了扑落叶,雪白的爪子按在铺满金箔的笺纸上,印出几朵小小的梅。
胤礽瞧著奏摺上那几个梅似的爪印,眼底漾开笑意。
他特意寻了个紫檀匣子,將这些被小狐狸“批阅”过的奏摺单独收好——匣面上还让人刻了“御爪亲批”四个小字。
小狐狸好奇地扒拉匣子:【宿主收这些废纸做甚?】
“这可是你的墨宝。”胤礽捏捏它肉垫,“这些都是要裱起来掛东宫的。”
后来这匣子越攒越满,有沾了芙蓉酥碎屑的密函,有被尾巴扫过的军报,还有幅被爪子勾破的漠北舆图。
每一件,都是岁月留下的爪痕。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可这般安寧,终究如秋日晴空,明媚却短暂。
*
七月的漠北,烈日炙烤著黄沙,热浪蒸腾。
康熙连日督战,夜不能寐,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终究没能扛住这酷暑的煎熬。
那日清晨,皇帝刚起身便觉头晕目眩,还未走出大帐便眼前一黑——
“皇上!”
梁九功惊慌的呼喊声惊动了整个军营。御医匆匆赶来,诊脉后脸色骤变:“热症入体,需立即静养!”
康熙躺在御帐內,面色苍白,额上覆著一层薄汗。
连日的高热让他的双唇乾裂,可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
帐外,诸位大臣跪了一地,为首的大臣捧著奏摺,声音发颤:“皇上,龙体要紧,不如暂回京师调养......”
康熙猛地咳嗽了几声,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朕......咳咳......还没到要逃的时候。”
他的目光透过帐帘,望向远方苍茫的草原。这一次若不能將准噶尔彻底按死,来日必成大患。大清边疆,將永无寧日。
“传朕旨意......”他强撑著坐起身,声音沙哑却坚定,“三军按原计划推进,不得延误。”
一位大臣重重叩首:“至少...至少让太子殿下知晓...”
“谁敢!”
康熙猛地拍碎药碗,瓷片飞溅。
他赤红著眼扫视眾人,哪里还有半分病容:“太子连日监国,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若让他知道...”
声音突然哽住,喉结滚动数下才继续,“若朕这个当阿玛的再倒下,他...他那个身子骨...”
大帐內死寂一片,唯有皇帝压抑的咳嗽声迴荡。
梁九功跪著捧上新药,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康熙盯著他,声音轻得发颤:“传密旨给索额图...就说...就说朕一切都好,让他...哄著太子按时用药...”
这一刻的帝王,不是执掌乾坤的君主,只是个怕孩子担心的父亲。
康熙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重重栽回榻上。
药盏翻倒,褐色的药汁泼洒在明黄锦被上,像一滩乾涸的血跡。
“皇上!”
帐內瞬间乱作一团。御医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指尖刚搭上脉门就白了脸:“热毒攻心,快取金针来!”
梁九功抖著手去扶,却被康熙无意识攥住了衣袖。昏迷中的帝王唇瓣翕动,气若游丝地呢喃:“保成...別怕...”
待眾御医退出御帐,回到偏帐会诊时,几位年轻太医仍百思不得其解:“皇上脉象沉疴,可这热症本不该如此凶险啊...”
鬚髮皆白的王太医慢悠悠收起金针:“昨儿傍晚,大阿哥是不是又来请安了?”
眾人一愣:“是啊,还特意带了太子家书...”
“那就对了。”王太医一脸高深莫测。
几位太医面面相覷,突然同时“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气血上涌,急火攻心...”最年轻的李太医一拍脑门,“可不就晕了吗!”
王太医捋著鬍子直摇头:“皇上这气性...嘖嘖,都把自己给气晕过去,老夫行医四十载也是头回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