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里,太子殿下未束的长髮被朔风拂起,几缕青丝掠过瓷白的脸颊。
他裹著雪色大氅,整个人像是用新雪堆出来的。
最惊心的是那双眼。
明明虚弱得连握韁绳的指尖都在轻颤,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望过来时,却清凌凌映著天光,像塞外终年不化的雪山顶上,最纯净的那一泓冰泉。
“殿、殿下......”为首的士兵结结巴巴应著。
他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此刻脑海里却莫名冒出戏文里的唱词——
【原来真有人,是拿月光做的骨,拿冰玉雕的魂】
直到胤礽的坐骑已行出十余步,几个年轻士兵还在发呆。
有人偷偷用胳膊肘撞同伴:“喂,你方才......是不是同手同脚走路了?”
被戳破的士兵涨红了脸,反手捶了同伴一拳:“胡说什么!你不也是?刚才给殿下牵马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几个年轻士兵顿时笑作一团,方才面对储君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揉著笑出泪的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从前就在想,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家忽然安静下来。
“还记得十几年前京郊闹天。”小兵攥紧韁绳,声音有些发颤,“要不是殿下提前三个月就让太医院备好了种痘的方子,我娘和妹妹恐怕就...”
他说到一半哽住了,狠狠抹了把脸。
旁边络腮鬍的士兵重重拍他肩膀:“巧了!俺家那小子也是託了殿下的福!”
他掰著粗糙的手指头数,“建义仓、减徭役、改良农具...俺们村现在家家户户都供著太子长生牌位呢!”
“还有修黄河堤坝的事!”另一个精瘦的士兵激动地插话,“我老家在开封,那年汛期前殿下亲自督查工程,发现有个狗官偷工减料...”
他模仿著胤礽当时的神情,板起脸压低嗓音:“『这堤坝若溃,淹的是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听说殿下当场就摘了那官的顶戴!”
眾人听得入神,不知是谁突然嘀咕:“可殿下身子骨怎么这么弱...方才下马时,我瞧著都快站不稳了...”
“我以前觉得...”小兵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天家贵胄都是踩著云彩过日子的。可太子殿下他...”
“殿下是为了民生福祉著想。”士兵接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临行前俺娘塞的芝麻,非让找机会递给殿下...说能补气血...”
眾人看著那包已经压碎的块,突然都笑了。
精瘦士兵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竹筒:“我爹酿的梅子酒!活血暖身的!”
“我有晒乾的枣子!”
“我娘缝的护膝...”
雪地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土仪。小兵突然挠头:“可...谁敢送去啊...”
眾人齐刷刷缩了脖子。最后还是络腮鬍士兵一咬牙:“等换岗时,咱们悄悄搁帐门口!”
*
另一边
当胤禔听到亲兵稟报时,第一反应是怒斥:“胡说什么!太子在京城好好的,怎会来这苦寒之地!”说著还给了那亲兵一拳。
“大哥...”
帐外忽地传来一声轻唤。
胤禔指尖一颤,帐帘自掌心滑落,又被夜风捲起半角——月华如练,照见那道清瘦的身影。
胤礽单薄的身形在裘衣下显出伶仃轮廓,仿佛稍重的呼吸都能將他惊碎在这塞外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