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顶蓝呢官轿晃晃悠悠地出了东华门,轿夫们踩著稳健的步子往佟佳府邸行去。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隆科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朝珠。
佟佳庆復坐在对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掀开轿帘一角,望著夜色中渐行渐远的宫墙发呆。
轿內寂静无声,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响。
如今的佟佳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门庭若市、权倾朝野的顶级豪门了。
二十年前,佟佳府的朱漆大门前,每日车马不绝,六部官员、封疆大吏,甚至是宗室王公,都得排队递帖子求见。
那时候,佟国维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七品小官连升三级;
佟国纲一个眼神,就能让户部的银子调拨方向。
可现在呢?
佟佳氏虽还顶著“国舅爷”的名头,可皇上待他们,早已不復从前。
自打那次,皇上对佟佳氏的態度越发冷淡——原本该由佟佳氏子弟担任的肥缺,一个接一个地被调换;
原本该由佟佳氏经手的军餉、盐税,如今全被户部直接接管。
就连贵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没从前那般舒坦了。
佟佳庆復还记得,去年万寿节时,贵妃娘娘本想藉机在皇上面前替佟佳氏美言几句,可皇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后宫不得干政”,便再没多给一个眼神。
佟佳氏的荣光,终究是隨著皇上的冷落,一点点消散了。
*
夜色沉沉,佟佳府正厅內灯火通明。佟国维端坐太师椅上,手中捧著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沉沉地扫过堂下站著的族中子弟。
隆科多、庆復等人垂首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厅內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半晌,佟国维终於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今日召集诸位,是要议一议我佟佳氏今后的路。”佟国维率先开口。
话音刚落,佟国勇便冷哼一声,拍案而起:“议什么议?皇上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咱们佟佳氏再这么下去,迟早被排挤出朝堂,沦为边缘閒散之辈!”
厅內顿时一片譁然。
几个年轻子弟也跟著附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佟国维眼神一厉,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放肆!你是嫌佟佳氏死得不够快?”
佟国勇面色一僵,却仍梗著脖子道:“咱们佟佳氏何时受过这种气?皇上如今偏宠太子,连贵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再这样下去,咱们……”
“所以呢?”佟国维打断他,声音森寒,“你想怎么做?带著族中子弟去乾清宫前跪著,求皇上回心转意?还是暗中联络大阿哥,跟太子对著干?”
佟国勇被噎住,脸色涨红,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佟国维的目光扫过眾人,见他们面上称是,可眼中却仍藏著不甘,心中不由一阵悲凉。
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什么叫“忍”字当头。
他走回太师椅前坐下,声音忽然变得疲惫:“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胆小了?”
眾人连忙摇头。
佟国维见状,语气稍缓:“如今局势,若无十成把握,绝不可与太子为敌。索额图、明珠那些人,正愁没机会对咱们下手呢。”
几位族老面面相覷,其中年纪最长的族老沉吟片刻,终於缓缓开口:“族长说得有理。可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佟国维目光微闪,低声道:“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但眼下,咱们要做的,是『等』。”
“等?”佟国勇忍不住又插嘴,“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太子登基,把咱们佟佳氏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