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滑过,乾清宫的帘幕始终低垂。
胤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醒来时,眼前总是康熙布满血丝的双眼。
帝王就那样日夜守在榻前,连朝政都搬到了寢殿处理。
每每批阅奏摺时,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榻上瞟,生怕错过孩子醒来的瞬间。
*
这日寅时,烛火將尽。
康熙正撑著额头小憩,突然感觉掌心握著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猛地惊醒,正对上胤礽缓缓睁开的眼睛。
“保成!”康熙慌忙凑近,指尖轻颤著抚上儿子的脸颊,“要喝水吗?还是哪里难受?”
胤礽微微摇头,苍白的唇瓣开合:“阿玛……怎么不睡……”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康熙瞬间红了眼眶。
他小心地將人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中:“朕不困。”
说著取来温著的参汤,“来,用些汤水。”
汤匙碰到唇边时,胤礽却蹙了蹙眉。
康熙立刻会意,將汤匙放回碗中:“不想喝就不喝。”
他轻轻拍著儿子的背,“要不要看看窗外?今早石榴开了。”
胤礽虚弱地点点头。
康熙便小心地將人抱到窗边的躺椅上,又取来狐裘將人裹得严严实实。
晨光熹微,映得胤礽的脸色愈发透明。
康熙蹲在躺椅旁,一手握著儿子冰凉的手,一手轻轻梳理著他散落的长髮。
“好看吗?”康熙指著窗外那株开得正艷的石榴,“记得你小时候最爱摘这玩,弄得满手都是汁水。”
胤礽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却渐渐涣散。
康熙心头一紧,连忙將人往怀里带了带:“保成?保成?”
“……嗯。”过了好一会儿,胤礽才轻轻应声,“儿臣……有点累……”
康熙立刻將人抱回榻上,声音发颤:“那就再睡会儿,朕在这儿守著。”
这样的对话,这几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太医院的方子换了一张又一张,可胤礽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更漏声声里,康熙凝视著锦衾下微弱的起伏,连烛爆裂都惊得心头骤紧。
他数著更声,守著月移,直到东方既白——原来九重宫闕的夜,竟能这般长。
*
每一次胤礽醒来,康熙便如捧回失而復得的珍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每一次胤礽睡去,帝王便如立在万丈深渊之畔,垂眸是浓稠的黑暗,再往前一步,便是永夜。
康熙怕极了。
他怕那孩子合上的眼睫,会像折翼的蝶,再也不能颤动著睁开;
怕那渐渐微弱的呼吸,会化作一缕抓不住的风,消散在掌心;
怕那苍白如雪的指尖,终会在他握紧时,一寸寸冷透。
他守著,看著,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他的孩子睡得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捧雪,隨时会消融在掌心里。
烛火摇曳,將天子的影子拉得孤长,投在殿墙上,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剑。
——而剑下,是他摇摇欲坠的整个世界。
*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几个不入流的小官覷著康熙连日阴沉的脸色,自以为揣摩到了圣意,便借著奏事的机会,打算试探一番。
养心殿內,气压低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