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怔在原地,眼前一阵恍惚。
剎那间,现实与梦境轰然重叠——
他看见乾清宫的丹墀下,胤礽一身素衣跪在雪地里,雪落满肩头。
而高坐明堂的“自己”正冷声宣读废太子詔书:“……狂疾未除,不堪承嗣……”
“不!”康熙猛地摇头,踉蹌后退半步,“那不是朕!朕绝不会……”
可记忆中的画面仍在继续:幽暗的咸安宫里,胤礽对著铜镜一根根拔下白髮;
养心殿的奏摺上,硃批“胤礽”二字被狠狠划去;
除夕夜宴上,那个永远空著的太子席位……
他厉声喝道,嗓音里带著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太子呢?!”
“皇上!”梁九功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太子殿下就在后殿赏月,方才何玉柱还……”
“混帐!”康熙一脚踹翻案几,茶盏碎了一地,“他病得连药都咽不下,你们竟敢让他独自出去?!”
无人敢应声。
他一把推开跪了满地的宫人,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浑身发冷。
“保成——!”
雕栏画栋间迴荡著帝王的呼唤,惊起檐角铜铃叮噹作响。
可偌大的宫苑里,唯有竹影婆娑,莲池寂寂。
衣袍扫过九曲迴廊,惊飞棲息在湘妃竹上的夜鶯。
当那个披著孔雀纹披风的清瘦身影映入眼帘时,他险些跪倒在地——
胤礽正倚著汉白玉栏杆,伸手去接从竹叶尖坠落的露水。
月光流淌在他苍白的指尖,恍若下一刻就会消散的幻影。
“保成……”康熙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年轻的太子闻声回首,眼底还噙著未散的笑意:“皇阿玛怎么醒了?”
康熙突然想起梦中那个雪夜,胤礽被拖出乾清宫时,玉佩在阶前摔得粉碎。
“朕……”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只是颤抖著解下自己的貂裘,將眼前人裹得严严实实,“露重……回去罢。”
胤礽怔了怔,忽然轻笑:“儿臣方才看见紫微星旁有彗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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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望向银河,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钦天监说这是除旧布新之兆呢。”
康熙凝视著眼前仰头望星的胤礽,少年清瘦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
夜风掠过,几缕散落的髮丝拂过他的下頜,带著鲜活的生命力。
胤礽的眼底映著细碎的星光,嘴角还噙著浅淡的笑意——鲜活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身影判若两人。
康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掩去所有波动。
他伸手替儿子拂去肩上並不存在的落,指尖在触到那温热的肩膀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掌心下的温度让他確信——他的保成,此刻就这般鲜活地立在眼前,不是梦中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孤影,不是幽禁深宫的废太子。
他喉头微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缓缓鬆开了攥著胤礽手腕的力道。
夜风掠过莲池,带著潮湿的水汽拂过二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