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过,殿內的光影悄然西斜。
窗外的日头稍稍偏了些许,原本直射的烈阳已略略倾斜,將紫薇树的影子拉长了几分。
蝉鸣依旧,却不再似正午那般急促,反倒添了几分慵懒的余韵。
微风拂过,枝轻颤,筛落一地细碎的光斑,那光斑也隨著时辰流转,从刺目的灿金渐渐转为柔和的琥珀色。
檐角的铁马被风拨动,发出三两声清响,与树梢间偶尔传来的鸟鸣应和著。
远处宫墙上的琉璃瓦反射著阳光,不再如正午时那般晃眼,反倒显出一层温润的光泽,像是被时光轻轻抚过,敛了锋芒。
殿內冰鉴散发的寒气与窗外渗进来的暖意交织,在青砖地上凝出几颗细小的水珠,又被不经意路过的风悄悄拭去。
紫薇瓣依旧在落,只是比先前稀疏了些,偶尔一两片飘进殿来,也沾了午后的倦意,落得格外轻缓。
胤礽眼睫轻颤,缓缓从浅眠中醒来。
“醒了?”康熙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热的手掌已轻轻扶上他的背,“慢些起,先喝口水润润。”
胤礽顺著他的力道坐起身,接过康熙递来的青瓷茶盏。
温水入喉,驱散了午睡后的乾涩。
他倚回靠窗的榻边,夏日的微风透过雕窗欞拂来,带著庭院里草木的清新,將残余的燥热一扫而空。
窗外,一树紫薇开得正盛,烟霞般的粉紫缀满枝头,偶有蝶翅掠过,颤落几片纤薄瓣,轻盈盈地打著旋,飘坠在廊下的青砖缝里。
那瓣极轻,沾地时几乎无声,只在砖石上留下几点淡紫的痕跡。
一阵风过,又有三两朵离枝,在空中翻飞如碎綃,有一瓣竟隨风捲入窗內,恰恰落在胤礽的衣摆上。
康熙伸手拈起那瓣紫薇,在指间轻轻一捻,笑道:“这儿倒是灵性,知道往你身上落。”
胤礽望著那抹將褪未褪的紫痕,忽觉这盛夏的光景,竟也透著几分清雅的意趣。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蝉鸣,与檐角铁马叮咚的声响和在一处,反倒衬得殿內愈发静謐。
那紫薇树是老桩,枝干盘曲如龙,据说是很久之前就种下的。
开时云蒸霞蔚,总引得宫人们驻足。
此刻阳光透过隙,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恍若流动的织锦。
“比石榴好。”胤礽忽然道。
康熙挑眉:“嗯?”
“紫薇期长,经得起风雨。”少年太子望著窗外,眼睫上沾著一点金色的光斑,“不像石榴,一场急雨就...”
话未说完,忽觉额间一凉,却是康熙將沾了香的指尖轻点在他眉心:“傻话,宫里种的,哪朵不是金贵著养的。”
那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几分纵容,恰如这午后穿过紫薇间的风,温柔得让人心头髮软。
胤礽伸了个懒腰,带著香的微风拂过他的发梢。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排象牙牌上,指尖在匣子边缘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索什么。
康熙看著他犹豫的模样,眉梢微挑,语气里带著几分调侃:“可想好了?”
胤礽抿唇一笑,伸手將整个匣子捧了过来。
他先拿起刻著“胤禔”的象牙牌,指腹摩挲过上面工整的刻痕,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胤禔那张总是带著爽朗笑意的脸。
若是知道自己被第一个排除在外,怕是又要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活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大狗。
他指尖微微一顿,刚要决定,余光却瞥见旁边“胤祉”的牌子,动作又迟疑了。
老三性子温和,最是体贴,若是先选了大哥而略过他,怕是又要默默垂眼,虽不说什么,但那份失落却藏都藏不住。
胤礽指尖悬在象牙牌上方,微微蹙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心里暗嘆——当太子难,当个端水大师更难。
康熙瞧他这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却故意不开口,只慢悠悠地摇著扇子,等著看他如何抉择。
窗外,蝉鸣依旧,微风卷著几片石榴瓣飘进殿內,恰好落在匣子边,像是给这场小小的抉择添了一抹俏皮的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