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每日三问诊,药方稍有不妥就要革职查办。
最凶险那夜,太医院全员在偏殿跪著等消息,连遗书都悄悄写好了。
一位年轻太医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苦笑道:“我这半年写的脉案,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生怕写错一个字,脑袋搬家。
院判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待殿下痊癒,老夫定当上奏圣上,为诸位请三日休沐。虽不敢说十拿九稳,但必当竭尽全力周旋。”
他环顾四周,忽而正色道,“但在这之前,谁都不许懈怠——煎药的时辰、药量的增减,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
*
太医院眾人刚鬆快没一会儿,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院判刚放下茶盏,便见何玉柱带著几个小太监跨进门来,身后还跟著一溜捧著锦盒、抬著箱笼的內侍。
“何公公,您这是……”院判连忙起身相迎,心里却直打鼓——这阵仗,莫不是皇上又有旨意?
何玉柱笑眯眯地拱手:“诸位太医辛苦,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给太医院送赏的。”
“赏?”眾人一愣。
何玉柱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將箱笼一一打开——
剎那间,满室生辉。
左侧的紫檀木箱里,整整齐齐码著数十册医书,有前朝御医亲笔批註的《本草纲目》,还有西域传来的《回回药方》孤本,书页泛黄却保存完好,墨香幽幽。
右侧的锦盒中,则躺著几卷素帛,展开一看,竟是太医院求而不得的《千金翼方》残卷真跡!
“这、这可是失传已久的……”一位老太医激动得鬍鬚直颤,手指悬在帛书上空,愣是不敢触碰。
何玉柱笑道:“殿下说了,这些典籍搁在毓庆宫也是落灰,不如送给真正用得著的人。”
话音未落,后头又抬进来两口沉甸甸的箱子。箱盖一掀——
金光灿灿!
一匣子金瓜子,一匣子银錁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
角落里还堆著几匹上好的云锦,看纹样竟是內造御用的松鹤延年图。
“殿下特意嘱咐,”何玉柱指了指药材箱,“这些高丽参、雪莲、麝香,都是各邦进贡的珍品。”
满屋太医呆若木鸡。
院判喉头滚动两下,突然撩袍跪地:“老臣……老臣愧不敢当啊!”
他声音发颤,“殿下尚在病中,还惦记著咱们这些没用的老骨头……”
“大人快请起。”何玉柱连忙搀扶,压低声音道,“其实殿下还让咱家带句话——『这半年,委屈诸位了』。”
一句话,说得几个年轻太医当场红了眼眶。
那位腿软的太医突然“扑通”跪下,衝著毓庆宫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下官发誓,这辈子就算肝脑涂地,也要保殿下长命百岁!”
院判抹了把脸,忽然转身吼道:“都愣著干什么?赶紧把《温病条辨》再校三遍!今晚谁都不准回家,重新擬一份调理方子!”
眾人轰然应诺。
何玉柱望著瞬间鸡飞狗跳的太医院,忍不住笑了。
临走时,他顺手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塞给送行的年轻太医。
年轻太医握著瓷瓶,望著何玉柱远去的背影,突然对身旁同僚哽咽道:“我现在就去翻《黄帝內经》,非得找出个『让人一辈子不生病』的方子不可!”
同僚默默递过帕子:“……先把眼泪擦擦。”
蝉鸣声中,太医院的药碾子转得比往日更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