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之见母亲面色一沉,忙转了话题往二楼瞧了瞧,问道:“客人来了吗?”
“应该是还没来,如果来了,陶掌柜会来稟报。”金氏对此並不关心,只是往张敏之身边靠过来,低声说道:“等下盯著你爹点,江知府和杀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脑子不够用,万一被誆了什么,千万记得提醒。”
张敏之一听,便想起来,数日前曾听父母私下说过,有人出价想要买下酒楼,且不说父母並不想卖,单就那低到谷底价格,足以令人反感。
张家酒楼在沧州开了十数年,上下打点,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突然有人出要买,还只出了那么低的价,显然对方大有来头,稍稍一推,便有了方向。
难怪娘亲一口一个杀猪的。
张敏之安抚了母亲,便见陶掌柜过来稟报,说是客人已经来了。
陶掌柜虽说才来张记酒楼没有多久,可是经营起生意却是很有一手,今日金氏意兴阑珊,不想见到那群人的嘴脸,便將帕子一甩,道:“我有些不適,今日就交给你了。”
陶掌柜连连应是,送走了金氏,转头一看,张敏之的身影恰恰从眼前溜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隨后迅速淹没,只是无奈地大喊:“少爷……少爷……您別……”
张敏之哪里会听得到,她生怕张秀才犯浑,早就飞快朝著大厅跑去。
玲瓏女名满天下,今次能请到她实属不易,进了沧州就指明要入驻最好的客栈,知府派人带著千挑万选订下了张家酒楼,一则是那院落雅致,二则是张家的酒楼够大,容得下人。
要知道玲瓏女名声在外,一听说进了张家酒楼,城內的贵人们就坐不住了,託了一层又一层的关係,为的就是能进来一睹真容,就连张敏之的那些朋友们都有人开口问她帮忙。
张敏之一路往大厅去,路过玲瓏女的院落,见里头灯火通明,还有侍女进进出出,十分忙碌,隱约间还听到玲瓏女的调喝声。
对於玲瓏女的厉害,张敏之是见过的,侍女不过碰歪了她的髮髻,就挨了一顿打,此刻应该是又有人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她。张敏之真为这些下人们可怜,但玲瓏女是主子,想要怎么做是她的权利,由不得旁人干涉,就算有多么可怜她身边的人,张敏之也无法多言。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並不在於此。她那糊涂老爹,现在已经进了大厅,正陪著知府大人等待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她得赶紧进去看看,万一说错了话,那可就不好了。
张秀才自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见到女儿进来,正要开口,又见她穿著一身小二衣裳,便將话吞了进去,视而不见。
此时,大厅里的来客都已经到齐了,好在沧州城並不大,就算那些人托关係实际上来的人也並不多,大厅的前方搭著一个台子,玲瓏女將会在那里开始他的表演。当然,今夜的表演不仅仅是玲瓏女一人。
说起来这个歌舞班也是非常有名的,除了玲瓏女,他们还有许多非常有趣的节目,比如说现在,台上那位耍飞刀的看著就十分卖力。让人蒙上眼睛,顶著一个小橘子在脑袋上,飞刀將会稳中小橘子上的那点红心。
如果只是单纯的飞刀当然枯燥,他们还加了一些小故事,让场面有趣起来。
张敏之趁著玲瓏女还没上场,悄悄站到了张秀才的身边伺候,顺道听他们说话。
张秀才知道自己嘴笨,所以並没有多言,旁人引他说再多话,他也只是笑呵呵地应著,显然十分无趣,不像金氏长袖善舞。
张秀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妻子能干,也是靠妻子挣下来当下的无忧生活,有儿有女,又贤妻在侧,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如果不是因为妻子並不想参与这样的应酬,恐怕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商场上的事情,他不懂。官场上,他只是个秀才,也不懂。翻一翻书,张秀才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秀才。因为运气好,娶了能干的媳妇,过上了好日子,除了女儿有一点点让人头疼之外,他的日子可算完美。
今天参加这等宴会,知府之所以让他陪著,为的就是他们身处於此的酒楼。
他不想让妻子挣下的家业被人抢夺,更不想拖了后腿,虽则妻子想要明哲保身將酒楼送出去,却被他拒绝了,可是真到了场面上来,他又不知道如何转圜,就只能笑一笑,任凭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去理会,一向摇头三不知,把自己当做一个真真正正作陪的人。
知府大人见他油盐不进心中颇有些恼怒,然而也不能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对他有所刁难,只能扭过头跟身边的人说话,一面等著那位大人物的出现,一面在心里面仍然盘算著,倘若张秀才真的那么固执的话,就別怪他不客气了。
等了半天,前头的节目都已经演完了,可是那位大人物却依然没有出现,正当知府大人准备差人去问的时候,大人物的隨从过来了,告诉他们大人物因为身体不適,今夜暂时无法过来。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这低落的心绪也没有太久,转而就期待起玲瓏女的表演,能一口气开出如此高的价格,就只献出一场舞,还端了那么高的架子,这玲瓏女真真是不简单。
大家都在期待,於是也就忘记了有些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