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第二日还要行军,两人並没有喝得烂醉,而是借著这顿酒將关係初步建立起来,恰到好处时便结束了酒席。
这个时代的酒精度远不及后世,再加上二人没喝太多,许言在返回自己的营帐路上,还能保持著清醒。
他回想著刚刚酒席中李本深与自己交谈的內容,李本深到后面还试探自己对高杰指定的这桩婚事的態度,他在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前,自然是含糊敷衍了过去。
许言不敢確定这是李本深自己的想法,还是高杰在后面指使他问的,万一是高杰指使,他当面欣然接受,背后又和人吐槽,难道不是等著给上司留下坏印象吗。
次日,大军拆除营盘,继续东进,其中跟在大军身后,隨许言从洛阳迁徙过来的百姓大多选择留在睢州定居。
不过,那些被徵召起来的洛阳民夫,许言就没有放任他们自行离开了,而是强行將他们继续留在军中效力——
这些民夫不仅仅是劳力,必要时刻也是许言的预备兵源,怎么可以留给清军。
高杰对於许言还带上那些民夫的家眷的举动颇有些不认同,他在发现以后,特意召来许言,对其说道:
“我们早已不是流寇了,你怎么还能裹挟著那些民夫的家眷行军呢?这只会拖累大军的行军速度,浪费宝贵的口粮,你当速速將他们就地遣散。”
许言却並不准备遵命行事,他对高杰说道:“督镇此言差矣,这些民夫虽非战兵,却是我军转运輜重、筑营架桥不可或缺之臂膀,若强行遣散其家眷,让这些民夫拋妻弃子於危地,他们如何能安心隨军效力?恐生逃散之念,或为清军所掳,反添敌势。”
说完,他微微一顿,接著说道:“反之,允其家眷隨行,虽看似拖累行军,耗费粮草,实则使民夫无后顾之忧,愿倾力效命,此等人心之固,胜过徒省几日脚程、些许米粮。”
“督镇当知,洛阳百姓隨我至此,已是拋家舍业,一片赤诚追隨朝廷,我等非但不能弃其家属於不顾,更应妥善安置,使其军民一体,同舟共济,共御外侮,若驱之如敝履,寒了人心,失了民心,纵有精兵锐甲,又何以图存?”
许言声音恳切,但態度坚决,高杰听了他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分析,脸上的不以为然之色稍敛,倒也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挥了挥手:
“也罢,既然你坚持要留他们,那些民夫家眷的口粮你自行筹措。”
许言抱拳应下,他本来也不指望高杰会帮自己。
五日后,三月十四日,大军终於抵达归德,而在归德府,朝廷的使者也早已携圣旨先行抵达,等候大军前来。
此时的朝廷內部对於清廷可能的报復上下十分恐惧,並对是否要增兵江北各执一词,爭论不休。
一派还是將左良玉视作大敌,防左胜於防贼、虏,一派则主张採取史可法的提议,在黄河、淮河一线组织防线。
两派迟迟没有爭论出一个结果来,但对於高杰部……主要是许言的封赏,还是很快议出了一个章程来。
儘管有一部分人对许言斩杀多鐸,使得清廷极有可能展开报復感到不满,但也没有人想要成为秦檜二世——
南宋高宗与秦檜谋害岳飞可是遗臭千年,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唾骂。
而面对许言这个带著些许岳飞影子的后起之秀,自然没有人敢说將他扭送给清廷,以平息清廷怒火的话,甚至是治他的罪。
朝廷只能被舆论裹挟著,下旨册封许言为定虏伯,加武略將军、云骑尉,升河南总兵;高杰统御有功,升兴平侯。
此外,二人还有一些银钱、布匹的实物奖赏,以及对於接下来防线的部署。
朝廷同样要求高杰与许言继续留在河南组织战局,徐州过去的黄河沿线,则交由四镇中的其余三镇负责防守。
在天使宣旨以后,许言与高杰一同接旨的同时,內心不免忧心
河南总兵。
他升授河南总兵后,名义上整个河南都是他的辖区,但实际上,河南还在明军控制下的地盘,也就只有豫东地区。
並且,河南在明末农民战爭中是受到战乱影响最大的,不敢说千里无鸡鸣,乡间也是人烟稀少,人口主要集中在城池了。
豫东一带地势平坦,不似豫西那般还能寻找地势据险而守,若是清军渡过黄河,或从豫西两面来攻,明军在豫东组织的防线只怕顷刻间便会被击溃。
大兵团作战是明军最不擅长的,不是靠许言的个人勇武便能扭转战局,而且现实已经让各部明军畏清如虎了,默认自己肯定打不过,许言要靠他们,肯定是靠不住的。
不管从哪里看,这豫东都不是能够坚守的地方,四战之地可不是说著玩的。
想到这,许言下意识看向高杰,二者的目光相互碰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送走天使后,高杰將许言唤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其说道:“许言,这河南总兵的担子如今算是实实在在落在你肩上了。”
许言默不作声,看著他,高杰眉头紧锁,脸上全无封侯的喜色:“朝廷旨意你也听见了,让咱们留在河南组织防线,可你看这豫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简直是块摆在韃子砧板上的肉!”
“史阁部的心思是好的,想凭黄淮布防,可那也是在黄河、淮河边上筑墙才好守,这等开阔地……”
他话没有说完,说到后面,只是轻嘆一声,眼神闪烁,显然是开始打算要抗旨跑路了。
许言没有看见,他深以为然,凝声道:“督镇所言极是,归德虽然是坚城,然孤城难以久持,城外四通八达,清虏无论是自北岸渡河,还是从豫西东进,铁蹄顷刻可至,我军……”
他顿了顿,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恕末將直言,各部恐难挡其锋锐,且人人畏虏如虎,若闻虏骑將至,未战而先因惧胆寒,如何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