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俊美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黑色鞋履的脚踏上地面铺陈的月色,一步一步,踩著碎裂的石板,来到他面前。
玉珩並未立刻出声。
清冷的灵香在寂静的空气里繚绕沉淀,月色勾勒出他的轮廓,玉珩沉默许久,淡淡地垂下眼帘。
“我与她在凡间时,便已互通心意。”
烛鈺的声音平稳无波,“可要论先来后到,师尊……你刚下界轮迴,困於红莲禪寺时,我就已经遇见她了。”
“说来也巧。”玉珩回忆起什么。
唇角弧度温柔,“禪寺那一夜,是她救我一命。”
树上那一眼,一眼可抵万年。
“烛鈺。”
玉珩声音微沉,忽然直呼对方的名字,“若不是你责令命官取走了我在凡间的记忆,她不会有机会被你带入金光殿”
树影摇曳。
烛鈺从容应道,“是又如何。”
他语速放缓,声线里融进一丝几不可察的震动,似笑非笑,“如今,她已经来过金光殿,与我结契。”
气氛骤然凝固,肃杀之气如实质般压下。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坏声,裂出纵横交错的深壑,如一张巨大的蛛网向四周急速蔓延。
昔日温柔良善的玉珩仙君不懂得爱为何物,他为六道眾生而生,也会为六道眾生而死,终其一生都是受仙域操纵的傀儡,像一柄趁手的法器,连属於自己的思绪都无法拥有。
真可怜。
亦可悲。
而如今的玉珩,虽拥有了七情六慾,不再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却反而,更令人心生厌烦。
玉珩忽然轻声问道,“还有,你可知她为什么叫玉笺?”
却未等烛鈺回应,便已敛起眼中情绪,没有了说下去的想法。
毕竟那是独属於他的往昔。
玉珩只是淡声道,“这名字,是我取的。”
二人相对而立,一方天地气息再度剧烈震颤,又一次岌岌可危。
屋內,灶台上一直小火煨著的锅沸了。
细响淹没在四周震颤的嗡鸣中。
烛鈺动作一滯。
玉珩倏然往前一步,阵法瞬息间如铁链破空而出,將烛鈺层层禁錮。
蒸汽氤氳,锅盖在雾气中微微起伏,磕碰作响。
下一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你並不真的了解玉笺。”
玉珩垂眸看了一眼,平静道,“这不是她喜欢的。”
他將盖子盖了回去,眼中浮起怀念,“往日我为她做鱼,都会细心撇去这些浮末香料。”
“是吗?”烛鈺唇角微扬,眼中没有温度,“师尊又怎知玉笺如今是不是爱这般吃法?”
“她不会喜欢的。”
玉珩想,这世间无人比他更懂得她。
他忽然开口,“烛鈺,你护不住她。”
“与她解契吧。”
烛鈺眼神沉下去。
龙数千年来就是天地共主,执掌天地,烛龙是上古龙神,与三界共存,不死不灭的存在。
他和玉笺结的是命契,同生共死。
自此她亦共享永年,与天地同寿。
如果烛鈺护不住她,世上还有谁有资格护她?
可玉珩说,“烛阴,你命中尚有一劫。”
“你方四百岁,劫数只是未开,並非没有。”
他转过身,看向门外被层层禁錮的弟子。
“你守了天地这么多年,但你可知天地眾生想要什么?”
不欲多说。
玉珩点到为止,“你快要应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