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天宫中只有她这样五感混沌的凡人,才需要被这样提醒。
见她一直没有,抬头烛鈺主动出声。
“在看什么?”
他对自己的好毋庸置疑,玉笺一直都能感觉得到。
可如果建立在不顾她的感受之上呢?
见她不语,烛鈺起身走近,想要在她身旁坐下。
她却倏地起身避开。
两人皆是一怔。
玉笺垂下眼,说了句不相关的话,“大人还记不记得,在章尾山,缘劫石旁,你说与你结契,可得长生……”
烛鈺眉眼缓和了些,刚才那一阵没来由的心紧也化作了释然。
原来她只是在想这个。
“是,你现在若是与我结契,依然可以与天地同寿。”
玉笺手指收紧。
“那大人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了什么?”
烛鈺忽然意识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他隱隱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並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记得。”
玉笺抬头,遮掩住所有不安踌躇的情绪。
看著那张雋美却陌生起来的脸,“那日我说,我身份低微,不配高攀大人……”
“你想说什么?”
烛鈺声音冷静。
玉笺平復呼吸。
看著他的眼睛,认真道,“大人,我不求长生,也不想做天后。”
烛鈺看著她的模样。
想到她一百年前的样子。
那时白髮红瞳,模样可爱,要搬离金光殿时,也是这样,有些紧张忐忑,看著他的眼睛说要离开他。
玉笺站在原地,不敢动。
而他只是缓缓调节著心绪,在她面前俯身蹲下。
目光与她齐平,声音放得极低,“玉笺,別怕我。”
“我不想留在天宫……”
玉笺声音微颤,“大人,你说过我来去自由,还作数吗?”
他却忽然说,“我稍后还需去处理政务,可能无法陪你。”
玉笺开口,直白道,“我想离开这里。”
烛鈺温声问,“一会儿想吃些什么?我命人送来。”
“我不要,”玉笺摇头,执拗的重复,“我不饿,我想离开。”
烛鈺拿出一支流光剔透的玉簪,递向她,“按照你的图纸先造出了一柄玉釵,你看喜欢吗?”
玉笺却只是望著他,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大人,我想走。”
“不喜欢吗?”烛鈺依旧耐心,將簪子缓缓收回,“无妨,我命人重新选些玉石来。”
玉笺望著他看似温和却含糊其辞的態度,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恐惧。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轻得发飘,
“大人……你是不是,打算將我关起来?”
烛鈺一怔。
思绪有片刻凝滯。
他看清她眼中清晰的忧虑与警惕,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沉淀下来。
最终变成无奈。
“我从未这样想过。”
他语气里带著些许难以察觉的涩意。
“我明白你如今不愿嫁我。”
烛鈺声音儘可能柔和,想让她別怕自己,“因为你现在不记得我。”
玉笺看著他。
他说,“或许留在天宫,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渐渐……我並非要你现在就同我成婚,”
玉笺却截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可大人,现在的我,就是我。”
她可以为现在这个自己做决定。
停顿片刻后,她问,“那日大人把黛眉的命契还给我,是要我用自己来换吗?”
烛鈺像是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如果我不愿,大人是不是要收回黛眉的命契了?”
烛鈺只觉得心口一沉,像被什么钝重的东西碾了下。
原来在她心里,他是这样的。
静默片刻,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会。”
他曾发誓绝不再放手。
她会是他的天后。
和他结契,与天地同寿。
可此刻,玉笺却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就这样直白地开口,捅破了他的想像。
他的心魔,正带著对他的恐惧和防备,颤抖著说出那些与他本意背道而驰的话。
他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不想自己太过难看,会嚇到她。
烛鈺这样想著,只觉得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
过去的一百年,他还从未设想过,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可能。
她是那样柔软,又那样执拗。
良久后,烛鈺缓声道,“我明白了,玉笺。”
他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必怕,我先离开。”
他离开后。
玉笺仍旧紧绷著神经,迟迟不敢放鬆。
直至房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鹤叄静立在门外,垂首道:“陛下命我护送你离开。”
玉笺依旧不敢放鬆
直到门再一次被敲响
鹤叄过来,说,“陛下命我护送你离开”
她这才终於鬆了一口气。
走出去时,鹤叄问,“你刚才……是和陛下起了爭执?”
“怎么说?”
“陛下似乎有些……很不好,”鹤叄低声说,“我极少见到陛下那般模样。”
玉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心底却漫过一阵闷闷的感觉,有些堵。
她犹豫片刻,问,“大人说,我从前是心悦於他的……这是真的吗?”
鹤叄一阵沉默。
一边是忠於天君的本能,另一边又是与故交的情谊。
静了片刻,他才开口,“此事我也不知,你没同我说过这些。”
玉笺问,“一百年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
鹤叄沉吟少许,想到什么,“你当年在金光殿用过的旧物,都收在丹闕宫中。若你想看,我可带你去。”
玉笺心想,应该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就点头,“那劳烦你带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