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天崩地裂的炸响声都被罩在淡淡的金光罩里,传到外面只有一声哑炮似的闷响。
尘埃落定后,原地只剩一片空空荡荡的焦黑。
玉笺手一抖,瞠目结舌,“殿、殿下……这印不是驱虫蚁的吗?”
烛鈺神色自若地收回手,眉眼间略带倦意,“诛邪立狱,亦可驱虫。”
“……”话是这样说。
她摊手,“那我们住哪?”
被她提醒,烛鈺才想起前几日自己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面色难看。
人间果然污浊不堪!
玉笺这几日与村民们都混熟了,多方打听下,终於又寻到一处空置的旧屋。
房子原先是位年迈寡妇的住所,自她过世后便一直空著,无人打理。
村民们觉得晦气,平日都绕著走,玉笺便索性带著烛鈺住了进去。
至於先前那间瓦舍为何被毁,她只含糊地说,瞧见一大团黑气掠过,房子就塌了。
村民们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恐惧而又瞭然的神情。
別管了,反正这世道有什么解释不清的灾祸,推给魔就对了。魔物恶名昭彰,多一桩少一桩,也无人在意。
寡妇的院子比先前住的瓦舍稍大了一些,有两间破败的厢房,烛鈺对这个房子极为抗拒,尤其在看到那两间厢房时,眼里流露出一丝类似於懊悔的情绪,很隱秘地回头朝著他们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
玉笺不知道他在懊悔什么,挽起袖子就要进去打扫,烛鈺却拦下她,教她掐诀,“用净化之术会快些。”
也会更乾净。
这几日,烛鈺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想要唤醒玉笺先前的一些记忆,她脑海中確实有些与烛鈺有关的零零碎碎片段,都是之前天宫一难在痛苦中被激出来的,但残缺不全。
烛鈺的指点,更像是在將她原本就会的东西,再重新教她一遍。
玉笺学得也快,可就是没有灵力。
好在烛鈺虽然身受重伤,可先天真龙之躯正自行从天地间汲取著微薄的仙力,缓慢修復。
藉由她施术,倒也刚好够用。
玉笺脚步轻快地收拾著一侧厢房。
终於能分开住了。
虽说照料烛鈺是她心甘情愿,但与別人同处一室,总让她有些无法放鬆。
如今殿下身体恢復了许多,能行动自如了,她现在也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几乎是迫不及待。
烛鈺的身体稍有好转一些之后,那股蔑视天下睥睨眾生的王霸之气又回来了。
他面无表情思索,独坐在那张吱呀作响,隨时都会散架的木榻上,坐出了九重天上凌霄宝座的感觉。
可这种阴鷙倨傲的气势没有维持多久,他忽然闷哼一声,修长手指揪紧衣襟,眉心微蹙。
刚才所有的孤傲气息瞬间消散,只余下一触即碎的脆弱。
“殿下!”
玉笺刚刚好端著小盆从门口经过,听到这声音果然立刻转身,快步到他身边,语气紧张,“你这是怎么了?”
“还有些疼。”烛鈺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垂著眼说,“我无妨,只是伤口有些痛………玉笺不必管我。”
他越是这样说,玉笺越是焦急,“殿下哪里疼?”
“许是伤口又流血了,无妨,玉笺回去休息吧。”
“难道又裂开了吗?让我看看。”
“不必。”他轻轻挡开玉笺探来的手,指尖微凉,语气带著一丝隱忍的颤意,“真的无碍……你快去休息吧,我独自缓一缓便好。”
他嘴上催著她离开,可那苍白的指节和微微发抖的肩线,压抑的喘息……
这可让玉笺怎么敢离开。
“我扶你躺下。”她伸手想去搀他。
“…不用。”他声音虚弱,侧身避了避,“背后亦有伤处,躺下或许会更痛。”
玉笺想到他后背那道贯穿伤,顿时懊悔不已。
她不由分说地扶住他的手臂,急忙伸手探向他心口处的衣襟,想查看伤势。
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別看了……”烛鈺抬眸看她,眼底带著一丝难以启齿的狼狈,声音很轻,“……又不好看。”
他越是这般阻拦,玉笺越是认定伤势极重。
她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语气坚持,“殿下你別动了,这几日都是我在给你看伤,现在让我看看又怎么了?不然我无法安心。”
烛鈺沉默地与她对视片刻,眸光漆黑。
最终,他像是对她无奈,缓缓鬆开了手,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模样。
衣襟被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了缠绕著伤口的布料。果然,一抹刺目的鲜红正从素白的布料下缓缓洇出。
玉笺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带了颤音,“怎么会又裂开了?我去拿乾净的布来!”
她刚要转身,袖摆被几根手指轻轻勾住。
“先別走。”
烛鈺声音低哑,似是在疼。
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般的柔软,“……玉笺陪著我,一会儿就好。”
他顿了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態,指尖微微鬆了松,却又没有完全放开。
看著他此刻的形单影只,玉笺猛然回想起他曾被整个天宫背叛。
继而联想到他大概是害怕她走了一去不回?
话本里不都是这样说的,被狠狠背叛过的人就会害怕自己身边的人消失?
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玉笺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走回他身边,坚定地在他身旁坐下。
“殿下,我不走。只要殿下不嫌我烦,我就一直在这。”
烛鈺抬眼向她看去,眼眸被睫羽掩住一半。
眸光深深。
“既然如此,便望玉笺不是一时兴起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