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满朝文武,同样担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们成为其中之一。”
连老怪大概知道了顾玉的意思,便顺著她的话问道:“若是他刚刚劝諫了呢?”
顾玉笑了一声:“若是他劝了,他上前阻拦,您会如何?”
连老怪道:“我会將他推开,继续发泄自己的怒火。”
顾玉道:“若是他以死相諫,您又当如何?”
连老怪道:“我或许会不当回事,也或许会停手,但必定会觉得他小题大做,管得太宽。我自己的院子,要打要砸,何须一个僕从来干涉?”
顾玉道:“那僕从阻拦您打砸院落的目的是好是坏?”
连老怪道:“自然是好。家中物什皆是钱財购得,家中景致,是我用心布置,赚钱不易,院落建成亦不易。”
顾玉和连老怪一唱一和,便是將朝中君臣关係道了个明白。
连老怪喝了口茶:“君臣无法一体,上下也难以同德,便如同我与家中僕从。”
居子石怒火全消,心中涌起无限迷茫。
他看著冷静的顾玉,看著面露不悦的连老怪,觉得自己似乎被置於深渊之中,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得黑暗与迷茫。
顾玉和连老怪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著他,他却觉得二人的声音在耳中反覆縈绕,赶也赶不走。
等他耳朵里的声音完全消除,他便痛哭出声。
那是他从读书识字起,就放在心中的君臣,放在心中的信念啊。
刀刻斧凿般,记在他的心里,片刻不能忘却。
他为此可以不要仕途,不要尊严,不要性命。
可顾玉和连老怪的一番话,就將他前半生的信念粉碎了个彻底。
他痛苦,他无助,他迷茫,他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也没有挺直腰板的底气了。
只能佝僂著身躯痛哭,哭声响彻院落。
他哭了许久,然后抓著顾玉的衣摆,仰头问道:“君与臣,又当如何?不两立,又当如何?”
顾玉眼含悲悯道:“江山社稷,维繫於一人之手,实在是太危险了。君主一瞬的想法,对於百姓来说,可能是福祉,也可能是灾难。”
“归根到底,还是他的位置太高,高到天际去了,自然看不到地上的灰尘与苦难。”
“所以只要君主在的一天,人民便始终站不起来。”
居子石道:“何以站起来?”
顾玉道:“君主当是人心所向,而非皇族血缘。”
居子石道:“那就乱了套了,君主若人人可以做得,天下纷爭何时会止?”
顾玉道:“或许会乱一阵子,但最后眾望所归,民心所向者,將会开闢一个全新的世界。”
太狂妄了!
顾玉说的话,太让人胆战心惊了。
就连连老怪,听了这话都遍体生寒。
不过顾玉隨即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不是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