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魏忠的话,陆临川心中更疑惑了。
若仅是国丈入宫,尚可猜测是家事,毕竟自己和梁二小姐有婚约。
但兵部尚书周升也参与其中,则必然事关军国政务。
兵部职司在武官銓选、军令传达、舆图保管及后勤调度;锦衣卫则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詔狱刑讯,兼有刺探京畿乃至全国官民动静之责。
这两衙署的公务,无论从哪一端细究,似乎都与他这个新入文渊阁的翰林修撰八竿子打不著。
况且,倘若真是牵涉重大的军机要务,以魏忠这等御前近侍、掌印大璫的身份,断不会冒著泄露机密的风险,主动跑来內阁值房与自己这个並无深厚交情、更无重大利益勾连的人透露。
这於理不合,风险远大於收益。
既非婚事,又非绝密军情,那究竟是何事?
陆临川按下心中翻涌的念头,问道:“敢问公公,究竟是何事,竟与在下有所牵连?”
魏忠这才缓缓道来:“连日暴雨成灾,京师城外聚集的流民死伤甚眾,饥寒交迫之下,民怨汹汹,形势颇为混乱险恶。日前五城兵马司在巡逻时,竟发觉有居心叵测之徒混杂其中,暗中煽惑流民,试图聚眾生乱!幸而彼辈行事不密,被及时弹压制服。然则,这等险恶苗头,恐非孤例,隱患仍在!”
他顿了顿,继续小声道:“此事关乎朝廷体面,若走漏风声,极易动摇人心,更易被別有用心者借题发挥。故而周尚书未曾循例走內阁奏报,而是直接面圣陈情。说来也巧,锦衣卫的眼线,数日前也侦得此类消息,密报已呈御览。今日周尚书再报,两相印证,陛下深以为忧,这才急召国丈入宫,共商对策……”
说到此处,魏忠便適时地收住了话头,显然后面具体的应对之策,已非他一个內侍所能妄议或泄露的了。
陆临川听完,心中瞭然,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將这条信息与今日所见所闻迅速串联起来。
“聚眾闹事”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背后,恐怕离民变造反也就一线之隔,否则怎么能直接惊动御驾?
兵部尚书周升是严党中坚,再联想到今日工部尚书郑有德那般急切地要將修缮南城墙和流民安置房舍的预算落实,而首辅严顥也鼎力支持……
如此看来,恐怕严党核心成员早已知晓了城外流民不稳、尤其是城南区域因城墙垮塌而变得格外敏感危险的情报,所以才会如此雷厉风行。
朝局暗流,牵一髮而动全身,消息传递与决策链条竟如此迅捷隱秘,当真是……深不可测。
陆临川感觉自己又学到很多。
不过,他心中仍有不解:“既然锦衣卫已有预警,陛下又亲召周大人与国丈商议对策,想必已有万全之策应对。此事……究竟与下官有何相干?”
这种事,確实从哪里论都扯不到他头上来。
魏忠却反问道:“状元郎可知,城外流民之中,乱象最为险恶、歹人煽动最烈者,在何处?”
陆临川仔细想了想,试探性地答道:“莫非……是城南?”
魏忠点了点头:“不错,那里有几段城墙被大水衝垮,至今尚未修缮……虽有兵马司巡守弹压,然则雨势泥泞,巡防难免疏漏,若有亡命之徒趁乱寻隙,悄悄溜入城中,也並非绝无可能。此事虽已上达天听,陛下与重臣自有布置,但……”
话说到这里,无需再多言,陆临川已然完全明白。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魏忠並非带来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或任务,而是特意来提醒自己近期需格外谨慎的。
他来自己家中宣过旨,自然知晓陆宅就位於城南。
那片区域如今已成险地,魏忠这是念著一分香火情,或是看在皇帝格外器重的份上,私下提点,让他注意安全。
这理由听起来虽有些突兀,但也並非完全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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