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垂手恭敬回稟:“回陛下,臣已协同顺天府、京营,清理各处街巷,弹压暴乱。作乱之流民,已尽数驱赶出城。京师城门及城墙各处防务,皆已加派重兵,严加把守,绝无疏漏。”
“然昨夜动乱,实为惨烈。流民在外城多处纵火,焚毁民房、商铺无数,百姓死伤、財物损失……颇为可观。”
他微微抬头,见皇帝脸色更沉,立刻补充道:“幸赖京营將士反应迅捷,主力及时驰援,將乱局死死压制在了外城外围区域,未使祸端蔓延至內城,算是不幸中之万幸。此外,昨夜混战中,共擒获趁乱劫掠、抵抗官府之乱民,计一万三千余人,现正候审发落。”
姬琰听罢,紧锁的眉头似乎略略鬆动了一些,但语气依旧严厉:“后续城防,万不可鬆懈,务必加派得力人手,日夜巡守,以防再生事端。”
周升躬身:“遵旨……陛下,还有一事,颇为紧要……”
“说。”姬琰目光扫向他。
周升深吸一口气,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据臣等彻查,昨夜所谓『流民暴动』,其祸根,恐非全因天灾饥饉!实乃京师西山一伙积年马匪,趁天灾为乱,恶意煽动裹挟城外流民,意图祸乱京师,趁火打劫!”
此言一出,犹如在沉滯的大殿中投入一块巨石!
殿中侍立的六位重臣无不神色剧震,面面相覷,眼中皆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流民作乱已是天大祸事,若背后真有悍匪刻意煽动,性质更为恶劣,但……这反而为朝廷挽回些许顏面提供了可能。
虽说朝廷无力剿匪、致使匪患坐大、威胁京师,传出去同样不好听,但终归比“朝廷无道逼反数万饥民”要好上许多。
姬琰眼神锐利,紧盯著周升:“据实奏来!不得有丝毫虚饰!”
周升连忙躬身,清晰奏道:“陛下容稟!日前,南城兵马司巡城时,便已察觉有不明身份之徒混跡流民之中,行踪诡秘。只是当时线索零散,且匪徒狡猾异常,未能及时锁定其巢穴与图谋。昨夜动乱初起,臣虑及翰林修撰陆怀远宅邸地处南城,毗邻动乱核心,恐遭不测,遂严令南城兵马司务必派出精干兵丁,全力护卫陆修撰周全。”
他顿了一下,声音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岂料陆修撰……真乃国之干才!他於混乱之中,竟敏锐识破匪徒製造混乱、浑水摸鱼之奸计!危急关头,陆修撰不顾自身安危,毅然率领前往护卫他的南城兵马司兵丁,直扑匪徒意图劫掠之目標!最终……最终生擒贼首刘三等四名匪徒头目!人赃並获!”
“什么?!”这消息实在太过出乎意料,让原本阴沉著脸的姬琰都禁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擒住了贼首?”
这简直是今日唯一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了。
若此事属实,不仅证实了此次祸乱確有悍匪推波助澜,更重要的是,这擒获贼首的功劳,竟落在了他颇为看重的陆临川身上。
昨夜,当魏忠提醒他陆临川宅邸险地时,他著实嚇得不轻,立刻派出了东厂精锐,严令务必搜救陆临川,保其安全。
然而东厂人马迟迟未有確切回音,让他心中更加焦灼不安。
没想到,此刻不仅有了消息,还是这样一个好消息。
怀远不仅安然无恙,竟还识破奸计,率眾擒贼。
想到这里,姬琰紧绷的心弦终於稍稍放鬆了一些,对陆临川的欣赏与器重之心,无形中又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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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確是可造之材!
殿中其余六位大臣,此刻的想法也和皇帝相差无几。
震惊之余,心中纷纷泛起嘀咕:竟是陆临川?
这小子……运气也好,胆识也罢,竟在此等泼天大祸中立下如此大功?
姬琰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仍觉此事有些匪夷所思,追问道:“既已捉住活口,可曾审问出详实口供?”
“回陛下!”周升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呈上,“南城兵马司已连夜突击审问,已將匪徒刘三及其同伙煽动作乱、潜入纵火、炸城、劫掠之图谋与前因后果基本查清。此乃初步供状,请陛下御览。”
一旁侍立的太监连忙上前接过,转呈御案。
姬琰接过供状,却並未立刻翻看,而是看向周升:“爱卿直接说说吧,这伙贼寇究竟是何来路?如何行事?”
“遵旨。”周升应道,“据刘三等人供述,此伙马匪常年啸聚於西山险峻之地,人数约百余,多为亡命之徒,惯於打劫过往商旅、掠掠村镇。”
“其匪首刘三,为人奸诈狠戾。此次,该匪探知京师南城墙因连日暴雨垮塌出一段豁口,且工部修缮尚在筹备、城防空虚;又见城外因灾聚集流民数万,民怨沸腾。遂生毒计!”
“刘三暗中派人潜入流民之中,散播谣言,极尽煽动挑拨之能事,意图激化民怨。同时,其匪伙秘密筹集火药,並於昨夜约定时辰,分派多人潜入城內多处纵火,製造大乱,吸引官兵注意。隨后,其利用流民衝击豁口之际,以火药炸毁豁口两侧本已鬆动的夯土城墙,致使豁口大开,流民涌入。
“其匪徒则混跡其中,或引导流民衝击街巷製造更大混乱以拖延官军,或直扑预先踩点之钱庄、货仓等处实施劫掠,意图趁乱大发横財!”
姬琰听罢,脸色愈发阴沉,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哼!区区百余草寇,竟能將京师搅得天翻地覆,將我大虞的顏面踩在脚下?!京营、兵马司、顺天府,都是摆设不成?!”
周升心头一凛,立刻跪倒请罪:“陛下息怒!臣等万死!然据查,此伙马匪盘踞西山多年,熟悉地形,凶悍异常,且极为狡猾,从不与官兵正面硬撼。顺天府曾数次发兵征剿,皆因其遁入深山或化整为零而难获全功,反有损兵折將之败。此次若非……”
他语气一转,带著几分由衷的感慨:“若非陆修撰临危不惧,洞察其奸,更兼……更兼勇武过人,身先士卒,於乱军之中直取匪首,以雷霆手段將其重创擒获!仅凭当时区区二十余名南城兵马司之兵丁,实难……实难抗衡那等积年悍匪,更遑论生擒活捉其首恶元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