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人影憧憧,互相推搡、踩踏。
有人慌不择路撞翻了篝火堆,火星四溅,引燃了附近的帐篷。
浓烟和火焰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实际上,真正摸到营地边缘进行佯攻的土匪精锐,不过四五十人。
他们借著夜色和地形的掩护,不断变换位置放火、吶喊、投掷石块,製造出巨大的声势。
他们本就没想靠这点人吃掉五千官兵,只是来试探战力的。
这下就完完全全地试探出来。
夜袭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敌人造成的直接杀伤,而是对军心的摧毁。
混乱中的自相践踏、失火引起的伤亡、以及指挥系统的失灵,其破坏力远超敌人的刀枪。
大帐內,正在酣睡的郑杰被震天的喊杀和营中的混乱惊醒,猛地坐起,睡意全无。
“外面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亲兵。
亲兵连滚带爬地衝进来,声音发颤:“国公!不好了!土匪……土匪偷袭!四面都是火!喊杀声震天!营里全乱了!”
郑杰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快!快备马!护著本公先衝出去!脱离险地再杀回来!”
此时,范毅带著几名亲兵,浑身烟燻火燎地冲了进来,正好听到郑杰的话。
“万万不可!”范毅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主將若走,军心顷刻彻底崩溃,就再也收拢不回来了!”
“现在只能死守中军,竖旗聚兵。”
“来袭营的匪徒人数绝对不多,听这动静,真正靠近营区的恐不足百人,他们是在虚张声势!”
“我们只要稳住阵脚,组织反击,匪徒自溃。”
郑杰如梦初醒,一拍大腿,又惊又怒:“唉,狗日的土匪,竟敢如此猖狂!”
“快传我將令,各营將领立刻收拢本部人马,给老子杀出去,剿了这帮蟊贼!”
他拔出佩剑,带著亲兵就要衝出大帐。
然而,命令下达容易,执行却难如登天。
营区早已乱成一锅沸粥。
將领们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组织反击:
“不要乱!是土匪的诡计!”
“镇定!向我靠拢!”
“刀盾手列阵!弓弩手准备!”
“火銃兵呢?快放銃!嚇退他们!”
混乱中,命令传递不畅,士兵惊慌失措,根本无法有效集结。
更要命的是,黑暗中敌我难辨,几处分散的火銃兵小队,在军官的催促和督战队的驱使下,开始向著营地外的黑暗中胡乱施放火銃。
“砰砰砰——!”
沉闷而巨大的銃声在寂静的山谷夜空中骤然炸响。
这声音,对於久疏战阵的京营士卒来说,无异於雪上加霜。
很多人误以为土匪拥有大量火器,或者乾脆就是自己人被当成了土匪,恐慌瞬间升级为彻底的营啸。
“火銃!土匪有火銃!”
“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快逃命啊!”
“……”
混乱彻底失控。
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自相残杀、彼此践踏。
將领们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崩盘的態势。
前来袭扰的土匪,在製造了足够的混乱,並亲眼看到官兵的不堪后,吹响了撤退的唿哨,隱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
这群乌合之眾也敢来剿匪?
然而,敌方虽然撤了,大营內的混乱却並未停止。
失去了指挥的士兵们,还在战斗。
也不知道是谁在杀谁。
混乱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
营帐倾塌,遍地狼藉。
焦黑的木桩冒著青烟,未熄灭的余烬散发著刺鼻的气味。
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许多尸体上,並非刀剑创伤,而是明显的踩踏痕跡和自相残杀留下的致命伤。
范毅看著眼前惨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千“精锐”,未与敌主力接战,便在自家营地里折损近三四百人,其中真正死於匪徒之手的,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到。
轻敌冒进,军纪涣散……这还打个什么鸟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