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
寅时正刻,陆府各处灯火通明。
所有僕役皆已就位,身著新制的青色衣裤,腰间紧束著红色绸带,神情间带著难以抑制的紧张与喜庆,进行著最后的检查。
府门至正厅,一条崭新的猩红毡毯——称为“蹕路”——笔直铺开,在灯笼映照下泛著温润光泽。
所有门廊、庭院皆张灯结彩,悬掛著大红灯笼与锦缎帷幔,將整座府邸装点得喜气洋洋。
正厅作为今日的礼堂,中央设紫檀雕翘头香案,覆盖著明黄缎袱,庄严而华贵。
香案两侧,陈列著皇后赏赐之物。
左侧是聘礼,金帛耀眼,珠宝首饰匣流光溢彩,蜀锦华美。
右侧是实用之物,御酒“长春露”醇香隱隱,宫制喜饼精致,紫檀梳妆檯古朴典雅。
每件物品旁均立有象牙牌,清晰刻著“坤寧宫恩赐”五字。
香案后方,一面巨大的屏风上,悬掛著皇后赏赐的“鸞凤和鸣”匾额。
陆临川父亲早逝,许多需男性长辈出席的礼仪,皆由舅舅李诚代劳。
李诚这些时日虽忙於细盐製造事务,但对外甥的婚事极为上心,事事力求稳妥。
舅妈王氏则辅助母亲李氏操持婚礼各项繁杂事务,连日辛劳,虽面带倦色,眼中却满是期待与欣慰。
表弟李水生昨夜也从军营告假赶回,此刻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富家公子锦袍。
一家人聚在偏厅,简单用了些早膳。
李氏望著即將成家的儿子,眼中泛起感慨的泪光,轻声道:“川儿终於要成家了,娘这心里,也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王氏在一旁含笑附和:“是啊,咱们家终於要添丁进口了,以后府里指定更热闹。”
李诚和李水生父子俩性情皆较內敛,闻言只是憨厚地笑笑。
心里却高兴得不行。
陆临川回应了几句,便放下碗筷,简单交代道:“今日我诸事繁杂,迎亲、行礼,桩桩件件都需亲力亲为,届时,还要劳烦舅舅主持家中大事。”
李诚连忙点头:“川哥儿放心。”
他因参与了细盐生意,眼界开阔不少,应答间也多了几分从容。
“好。”陆临川微微一笑,又看向表弟,“水生,你今日帮著迎接一下宾客。”
李水生用力点头:“表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膳毕,眾人各自散去。
陆临川今日需更换两套:一套是接旨时的正式朝服礼服,另一套则是迎亲拜堂时穿的大红吉服。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逝,转眼辰时正刻已至。
陆府中门大开,陆临川率李诚、李水生等家中男丁肃立於大门东侧;李氏携王氏及家中女眷立於西侧。
所有重要僕役皆垂手侍立,屏息以待。
家丁早已被派往街道尽头值守。
远远望见一队约五十人的宫使仪仗——提炉、伞扇在前,太监、侍卫簇拥著捧旨太监,自东华门方向缓缓行来,立刻飞马回府稟报。
顺天府衙役闻讯,迅速上前,肃清府前街道,只允许百姓在远处围观。
仪仗行至府门前,门內乐工立刻奏起庄重而喜庆的《敬天乐》。
坤寧宫管事太监手捧紫檀描金凤纹旨匣下马,气度儼然。
陆临川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陆临川,率闔家眷属,恭迎皇后娘娘懿旨。”
管事太监面容和煦,微微頷首,在眾人簇拥下直入正厅,面南而立。
陆家上下紧跟其后,在厅中齐齐跪伏听宣。
太监小心翼翼请出玉轴懿旨,朗声宣读:“皇后懿旨:……吾心甚悦,特赐尔二人即日成婚,缔结鸞儔。钦此。”
陆临川恭敬起身,双手接过,转身,面朝厅外方向,郑重將其安奉於香案明黄缎袱之上。
宣旨礼毕,气氛稍缓。
陆临川恭敬地將管事太监请至东首上座。
管事太监含笑接过茶盏,对陆临川和李氏道:“陆学士、老夫人大喜了。皇后娘娘特命咱家带来一对玉如意,给新人添彩。”
隨行的小太监立刻躬身,双手捧上一个锦盒。
盒盖打开,露出一对温润无瑕的白玉如意。
陆临川再次躬身致谢:“臣陆临川谢皇后娘娘恩典。”
隨即示意管家邱福,向在场的几位太监一一奉上早已备好的丰厚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