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记住,娘的遗言,我没忘。
你最好也別忘。”
李治垂下头,声音低了些:
“臣弟不敢忘母后的教诲。”
“不敢?”
李承乾一步步走下丹陛,站在他面前,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平视时,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底的算计与防备,
“你若真不敢,就不会在弘文馆笼络寒门进士,不会在羽林卫里安插亲信,更不会借著武詡一案,把刑部、户部的要害都换成你的人!”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压抑已久的怒火:
“雉奴,这是大唐的江山,不是你李治一个人的!
你想做什么,朕都知道!”
李治猛地抬头,眼底的平静终於被打破,燃起一簇火焰:
“陛下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放任?
难道陛下真信了母后的话,以为亲情能挡住权力的诱惑?”
“我信娘。”
李承乾一字一顿地说道,
“更信我自己。我能坐上这个位置,就有本事守住它。”
他伸手,按住李治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但我不想用娘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你好自为之。”
“別逼朕像当初对青雀那样对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殿外,留下李治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里。
他望著李承乾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好自为之?
在这深宫之中,在这龙椅之下,从来就没有 “好自为之” 的道理。
要么踩著別人往上爬,要么被別人踩在脚下,他李治,绝不会是后者。
他李治,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任由李承乾拿捏。
三日后,长孙无垢的灵柩出殯。
送葬的队伍从朱雀大街一路延伸到城外,白幡如林,哭声震野。
李承乾穿著孝服,走在灵柩旁,手里拄著哭丧棒,步伐沉重。
李福、李禄紧隨其后,两人眼红肿,显然是真的悲伤。
李治走在另一侧,脸上掛著哀戚之色,目光却时不时扫过路边围观的百姓,扫过那些站在高处的官员,將每个人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人群中,有个穿著粗布麻衣的少年,手里捧著束野菊,望著灵柩经过的方向,眼神里满是茫然。
那是武顺的儿子,本该被流放岭南,却被李治悄悄留下,养在长安城外的庄子上。
“记住今天。”
李治身边的內侍低声说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记著是谁让你家破人亡,记著將来该向谁復仇。”
少年懵懂地点头,將野菊放在地上,对著灵柩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李治收回目光,望著远处的昭陵方向,那里埋葬著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埋葬著一个时代的荣光,也埋葬著他最后一丝温情。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白幡上,打在送葬人的身上,冰冷刺骨。
李承乾抬头望向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母亲的离去,不仅仅是一个亲人的逝去,更是这看似平静的朝局,彻底撕裂的开始。
灵柩缓缓驶入昭陵的地宫,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过往的岁月。
李承乾站在墓道外,看著那扇冰冷的石门,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的担忧与期盼,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