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本该是昨日胡惟庸来做,被李善长给挡了回去。
今日朱元璋就叫刘基来做,还在昨日解了杨宪的御史中丞权柄,令刘基重掌御史台。
这是在进一步扩大他二人矛盾,引的浙东文臣集团分流,以达到內乱的目的胡翊终於想通了朱元璋的想法,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了,只是最后坑了刘基。
怪不得姑父说这是个主意呢?
这主意最终把刘基拉出来挡枪,真是够的。
刘基现在心里苦啊!
以他对於朱元璋的理解,昨日令他重掌御史台,就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没想到,坏事这么快就来了。
但这是皇帝问话,刘基此刻被架上去了,已经由不得他,只好出列来认下此事。
刘基一嘆,后悔不迭的走出来,咬著牙一字一顿道:
“臣启陛下,此话是臣所讲,臣刘基完全同意钱事革新一事,此举利国利民,绝不是祸国殃民之事,朝堂上有些同僚们不懂得钱事,虽以宋、元时纸钞崩溃作论,以此为例反驳,但钱事革新一经推出,必可以稳固货幣价值,因此,臣举双手支持此仁政。”
必须要站队了,那这个时候就站到皇帝这一边站到死。
刘基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这一下,满朝官员们譁然!
尤其是浙东这边的文臣们,一时间不可思议的把自光看过来,都满是不解的眼神,想不通刘基为何会如此做事。
身为当今浙东文臣集团的领头羊,你自己家中都是地主,刘氏宗族在青田县也是一家大族,难道不该维护著自己人吗?
怎么还反过来背刺?
刘基一时要面对这么多双眼晴,他也显得无可奈何,说完后默默退回队列里,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怒火。
不出所料,今日又要得罪一批仇家,甚至连自己人都要得罪下了。
这个皇帝太过於腹黑,他先叫浙东的臣子们一个个都站出来反对,又叫淮西那些大臣们也出来发言。
等到把这个气氛推到顶点时,再把自己这个替罪羊推出来。
这么一搞,自然所有仇恨都落在他刘基的身上了。
此刻的刘基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只是低下头,继续闭目养神,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就很高兴了。
刘基这块砖一拋出来,这下可就有的玩了。
尤其是那些浙东的文臣们,宋濂和章溢现在气的直发抖。
你刘基既然早有定夺了,为何不早早与大家通个气,说明一下情况?
即便不愿跟隨大家共进退,早些把这件事说清楚,今日在朝堂上大家就少发言,哪会有这么多的事?
偏偏是你藏在心里,也不说出来,坑的大家都一一发了言,最后你个做上司的站出来反对、拆台,这算个怎么回事?
夏煜立即便站出来,开口说道:
“陛下,臣坚持己见,刘中丞此话並无实证,他说臣等不懂得钱事,莫非由宋及元,纸钞崩毁多次,也是臣等不懂得钱事了?”
夏煜这是在为杨宪出头,与刘基对著干了。
朝堂上从来不缺乏这样的人,为了爭得些实利,便站出来为他人做鹰犬。
前者那个刘炳,现今的夏煜,都是这样的人。
夏煜这个头一开,刘基的学生们可就忍不住了,礼部的叶兑出列来说道:
“刘中丞一向涉猎广足,於钱事上颇通章法,拿著宋元史书来说,那先人做错,后人就不会改吗?”
国子监博土苏伯衡也开口道:
“前人播种后人收,前人差错后人补的道理,旁人懂得,难道你夏知事就不懂吗?”
这下子,他们浙东阵营里先乱了手脚,以支持刘基的一帮,和反对钱事革新的浙东系,在朝堂上相互指责起来了。
胡翊本以为今日的朝堂,又会是一番血雨腥风,却未曾想到今日他会如此的清閒。
胡翊无聊的都快打起瞌睡了,张著哈欠站在第二排。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瞪了胡翊一眼叫他专注一些,结果任由这帮文臣们爭辩了一会儿,他自己都困了。
那些之乎者也的,胡翊听的头疼,朱元璋也是。
文臣们又爱夹一些典故进去,说著说著就如同天书一般,听的那些武官们都烦躁起来,最后他们两派请求朱元璋给评理。
终於到了这时候,站在第一排的李贞,缓缓睁开了眼,出列来奏陈道:
“陛下,臣以为杨宪杨参政说的极有道理,自宋元始,纸钞崩过数次,总要坑害黎民百姓,可刘中丞与苏博士的言辞也恳切,前人的差错后人来补,就该继续尝试。”
李贞看似是两头都不得罪,实际上却是把两头都安抚一遍,然后求取个折中之法,他便又开口道:
“臣以为,两边都无错,不如开一处试点,只在那一域之地先试行此事,试行得当便在全国推广,试行不当,再討论此事之缺陷,决定是否废止就最为妥当了,也可以服眾。”
胡翊立即跟著出来附和,还假装有些不服气,好像自己吃了亏的样子,夹带著怨气说道:
“恩亲侯既然都如此说了,臣只好吃下这个亏,退让一步,先在一域之地试行,臣別无二话。”
朱元璋点著头,问刘基和杨宪道:
“你们二人一个掌著御史台,一个是参知政事,意见如何啊?”
刘基再次申明自己同意此法,他的几个学生们就跟著都一起附和。
杨宪託词说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朱元璋便又问李善长道:
“丞相,你意下如何?”
话都给到嘴边了,朱元璋心想,你这个做丞相的总该要知道进退了吧?
但那李善长却並未退步,反而继续坚持道,
“臣依旧认为,该当谨遵唐朝旧制,杨参政、夏知事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臣再度请求交予中书,合六部之力仔细商议。”
李善长话音一落,身边的华云龙、滕毅、陈修、郭景祥们便都开了口,又是一起反对。
朱元璋此刻怒火衝天,强压著看向李善长,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李善长为何跟他对著干?
都已经点的这样明白了,竟然还不知收敛?
朱元璋也是被他激怒了,便带著怨气,开口冷冰冰的说道:
“李相一心为国,朕看在心里,也体谅你的不易。”
朱元璋此刻嘆了一口气道:
“转眼你已隨朕二十余年了,李相也老了啊!”
“此事议过后,朕放你回去休息几天,也不必再来朝朕,先把身体养好吧,
朕看著心疼。”
此言一出,朝堂上百官心中俱都是一震!
隨即,朱元璋便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就依李相所言,此事交予中书,合六部之力再仔细商议吧。”
朱元璋这句话刚一落地,李善长突然便跪地叩首道:
“陛下,臣谢陛下一片天恩,只是老臣尚有余力,此时若还不思报国,再过几年想为陛下分忧也是无余力了,臣思来想去,先在一域施行钱事革新倒也不错,成则用,败则废,仅此而已,也无多大的损失。”
李善长再度看向朱元璋,恭敬地一拜道:
“臣似乎有些守旧了,还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心里暗骂一声,你早点服帖著,不就完了吗?
非得逼著咱给你穿小鞋,才知道悔改?
李善长既然表了態,朱元璋就点著头道:
“朕也理解你是老成持国,既然李相为了国事甘愿尽忠,朕也不好放你回去修养,只是你日后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啊!”
朱元璋吩咐朱標,“散朝后,赐李相两颗老山参,给他补补气。”
朱元璋抢起的这一棍子,终於令李善长服了软,此刻开心的问道:
“眾卿以为如何?”
刘基、李善长都先后表態了,杨宪保留意见,也不敢再继续上本,又有李贞和胡翊力挺此事,其他人哪里还敢反对?
试点的事这就算定下来了。
朝臣们陆续都散去,只剩下刘基独自一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奉天殿。
他叫那些为他说话的学生们,离著他远一点,不要惹祸上身。
隨后在淮西帮和浙东文臣们异样的目光之中,走过廊道,走出宫门,一时间面无表情,目光之中也显得黯淡无光,漫无自的的上了街李贞望著悄然离去的刘基,无奈地嘆息道:
“我出的这法子坑人啊!”
朱元璋却说道,“姐夫不必自责,刘基是个能人,又出身浙东青田,此人本就该提防著用,今日此举对咱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至於刘基,赐些財帛,大封功臣时好好赐他个爵位也就是了。”
胡翊心中只觉得晞嘘,刘基这人若是用好了,必然能令大明朝堂风气一新、
增益良多。
只可惜,朱元璋不信任他,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施展抱负。
从奉天殿出来,胡惟庸並未走远,立即便叫住了胡翊道:
“菱娘的婚事定在三日后,我想明日带领咱们胡家人,都去李府上坐坐,你得来吧?”
大婚之前两家一起吃顿饭,这事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胡翊就答应下来。
今日回了坤寧宫,胡翊就要跟岳丈和岳母辞行了。
这次进宫,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宫里规矩多,容易发闷,正好现在马皇后母女平安,胡翊也该出宫去溜溜了。
这次把女婿留在宫中,大概朱元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开口说道:
“放你几天假,倒是要记得时常进宫,你岳母这里要时刻照应著,静端也要多来。”
朱静端就笑著道:
“做女儿的到爹娘这里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们隨时回来。”
胡翊临出宫时,问朱元璋道:
“岳丈,这两家合婚之事总要有家眷参与,我明日去到李存义府上,李相怕是也要到他弟弟府里去,就怕李相今日遭了事,要从小婿口中套话呢。”
朱元璋明白,胡翊说的是今日敲打李善长的事,看这老东西刚才在奉天殿上惶恐的模样,只怕回去了也得心惊胆颤些日子,胡翊去了李存义府上,难免会打听自己的想法。
“你是要咱给你透个底?应付那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