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税收的更是离谱,只要银子,不收宝钞,逼你拿宝钞兑银子。
收的还是后年的人头税,限期半月內就要交清,否则便要锁到县衙,戴伽暴晒三日。
可笑的是,明年都还没到呢,这就开始收后年的税了。
朱元璋这个皇帝,只怕都不敢这么搞吧?
但这些事,身为“钦差”的费震压根就不知道。
以他钦差的视角来看,处州的士绅们无比的在配合他,宝钞司的宝钞都兑出去了,这些士绅们简直帮了朝廷大忙。
费震巡视处州辖下的十县,十县都是政通人和,宝钞流通极为顺畅,他看到不少“小贩”和“百姓”们当面交易,钱货两讫。
他派发的政令,令各衙门严查拒收宝钞者。
各县衙的反馈,全都是宝钞流通顺畅,没有拒收宝钞者。
费震的钦差视角下,办事如此顺利,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结束这差事,回朝去復命,等待皇帝的奖赏。
滕德懋当初就是被如此蒙哄的,他们对於底下暗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有崔海辅佐费震,手下的暗桩一探,底下是什么情况,就都知晓了。
此刻,崔海和胡翊互相交换信息。
胡翊把所有名册之上能对得上號的家族,全部標红,准备隨时调兵捉拿。
但还是那个问题,拿贼拿赃,现在就要等待一个人赃俱获的机会。
抓黑市是没用的,这些江湖人士被抓,只会奋死反抗,牵连不出他们背后的指使者。
抓那些土绅家族,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当,你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抗拒宝钞。
他们又都是指使手下地痞去行事的,单是把这些地痞抓起来,即便招认了,证据也不够。
从这方面来说,崔海的经验就极其丰富,他提出建议道:
“姐夫,要查这些人,就要从官面上查起,才能破局。”
“你展开说说。”
胡翊函需一个破局之策。
崔海立即便出主意说道:
“浙东士族们暗中做的事,还有当地衙门徇私枉法的事,一经查证,按照陛下的脾气,定是会诛他们九族的,可他们为何还做的这样肆无忌惮?”
老田抢答道:
“浙东官场是铁板一块,消息互通有无,家族势力盘踞,这里底层发生的事,传递不到朝廷里去唄。”
崔海竖起了大拇指,点著头道:
“说得对!”
“我们来到处州后,暗中查到三名地方官员被害的事,这三人中,一名是处州府吏,两名是县吏,失踪之前都曾写过奏摺,揭露处州吏治黑暗的问题,他们最后都因此而死了。”
这些其实都能猜得到。
但崔海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只要揭露处州吏治的黑暗,士绅们便会出手,从此处就能破局吗?
是了!
胡翊忽然明白了崔海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来捅这个窝?把处州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奏报到朝廷去,逼得他们出手,
因此露出破绽?”
崔海点头道:
“就要这么干,而且,这个事还得钦差来办,办的比这还重,要能直接威胁这些人的生死才行崔海进一步说道:
“咱们叫钦差大人亲自揭露这里的事,把处州知府陈山荣、松阳县令王阳这些人与家族勾结,
欺压百姓,阻拦宝钞流通之事爆出来,再叫费震这个钦差大人喊著要面呈皇帝,还要把天子剑给他,叫他在浙东行使生杀大权,当场诛杀贪官污吏!”
老田听了这话,微眯起双眼,面色凝重的道:
“这招忒狠了些吧,您这是逼著陈山荣他们浙东士族,去杀钦差,鱼死网破啊!”
崔海点著头道:
“咱们就要逼著他杀钦差!”
“费震行使生杀大权,直接清查整个处州,无需稟报皇帝,便能先斩后奏。”
“如此一来,被逼急了的浙东官场,必定要对钦差下手,咱们只要抓住这个把柄,將他们谋反擅杀钦差的罪名坐实,全部抓起来,处州官场就可以彻底来一场大清洗。”
“这些后台都被抓了,清查宝钞流通受阻,就是顺手的事,全都能够告破。”
崔海这主意简直绝妙!
处州官场需要来一场清洗,清洗过后,宝钞的流通自然就顺畅了。
胡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立即点头道:
“我便將陛下的天子剑交予你,由你辅佐费震行此事,我就拿著陛下救旨和符印去调兵。”
马长风开口提醒道:
“这主意虽好,只恐怕刺杀钦差,费震性命不保。”
崔海这时拍了拍自己,说道:
“有我护著,应该出不了错。”
马长风不太放心,就跟胡翊请示道:
“铁壁製作的火器,压制力极强,突围杀敌威力超凡,可以叫他暂助崔副使一臂之力。”
胡翊也觉得有理,费震这人能保则保,將来是个好苗子。
事情便这样商定下来,具体何时令费震行事,还需要看局势。
至於现在,就该先行搜集更多犯罪证据,以確保最后把这些大户们都摁死,令他们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胡翊派去暗桩,暗中搜集大族们强买强卖的证据。
这期间里,又在马长风的护卫下,亲自去了一趟金华卫。
处州卫指挥使谢成,此人就是本地人,胡翊怕他与当地士族之间有利益往来泄密。
金华卫不在处州管辖,指挥使王弼又是常遇春的心腹,相对更易信任些。
胡翊既有皇帝的敕旨和符印,又有北伐时和常遇春的交情,当即密调两支千户军,守候在金华与处州边界。
只要一有异动,隨时可以调兵奔赴处州去动手。
他又从王弼军中挑了一批忠勇之士,叫他们去到处州地面上,暗中记录各县的暴行。
这么做,算是对暗桩的一个扩充。
胡翊的承暉司,一共只有五十名暗桩,这次带到处州四十名,依旧不够用。
叫他们记录下县吏、地方豪强的暴行,既是一种人员扩充,他们本身也可以做一见证,將来到了公堂上都是有力的人证。
大概是上次滕德懋被坑的事,给朱元璋提了个醒。
这一次,处州地盘上发生的事,全都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
胡翊前往金华卫调兵后,朱元璋立即八百里加急,送了道旨意到他手中。
“晓諭咱的女婿,駙马胡翊知道。”
“你在处州既有捕获,调兵遣將必是为了收尾,正好,你义弟沐英从福建回来,咱已差他前来助你,可令他掌兵抓人,助你成事。”
“生杀之权咱已付与你,有敢阻碍宝钞推行者,先杀后奏,一切以宝钞儘快推行为第一要义,
尔切不可心慈手软,哪怕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该杀照杀,收起你那颗行医的仁心。”
“另,你岳母和標儿身体欠佳,办完事速速回来,以安朕心,钦此。”
胡翊在处州的一举一动,朱元璋都看在眼里。
派沐英前来,既是为了助他成事,只怕也有一层监视和制约他的意思在內。
毕竟生杀大权、军权都捏在一个人手中,又有天子剑作为依仗,呼喝地方。
胡翊的权势也著实大了些。
不过沐英来了也好,至少胡翊手中值得信任的人又多了一个,到时可以叫他临时替代谢成,执掌处州卫,行抓捕之事,也就可以安心了。
只是朱元璋旨意里写的清楚,马皇后和朱標身子都欠佳,这又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马皇后和朱標都过早离世,莫非这母子二人,都患有什么遗传病吗?
此事確实值得重视。
对於朱元璋来说,这显然是两个极为重要之人。
若是马皇后不过早去世的话,朱元璋这头狂躁的老虎,至少还有人能够拉得住。
若是朱標不死那么早的话,洪武后期也不至於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而这两人,对於胡翊来说同样重要。
若是他们都活著,也是胡翊未来保命的根基所在,绝对不容有失。
两日后,沐英到了。
看著这个更加精瘦的义弟,他在南方作战,晒得更黑,但也更加精壮了。
胡翊见他气色不错,笑问道:
“你小子运气挺好啊,在南方打了多半年仗,看你这面色元气未损,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反倒是功劳被你小子捞了不少。”
沐英听他说起功劳的事,立即就不依了,开口便反驳道:
“姐夫,说起来我的功劳还都是你抢走的呢,还说我,你害不害臊?”
胡翊当真是老脸一红。
当初李文忠见他初到军中,怕他搞不定,就把沐英派去做保姆,还叫沐英整天跟他干后勤。
不过,南方也確实好打些,沐英开口说道:
“陈友定、张士诚早就平了,我和邓愈將军南下之后,遇到最多的都是那些依山寨据守的盗贼,真正衝锋陷阵的时候少,他们与元人的骑兵也不同,战力稀鬆,很好对付。”
沐英大概在南方没有施展出拳脚,又想带兵过癮,立即心急的问道:
“姐夫,义父给我的旨意里说,你在酝酿一个大计划,马上要收尾,差我中途过来助你,到底什么时候抓人啊?”
胡翊把目光一凝,自信的语气之中带著几分戏謔:
“这些虾兵蟹將,蹦噠不了几日,就要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