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开始运转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著。
那种以往乱糟糟的情况並未出现。
得益於徐达深挖壕沟的战术,扩廓的骑兵冲不起来,失去了优势。
徐达的火器营可算是吃饱了。
第一日便重创元军八千多人。
反而是明军的伤亡只有不到百人。
但战爭的残酷是非常嚇人的。
元军们已经不得不出击!
现在是他们要反扑中原,一旦让大明站稳了脚跟,从此后便再无復国的希望。
再加之定西城粮草已尽,扩廓不能后退,唯有拼死一战!
元军大量扑出来,加上昨日火器的消耗甚巨,今日开始打起了白刃战。
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伤亡自然是陡然升。
战爭是残酷的,前几日挖的几十上百条壕沟都被填平,鲜血染红了沈儿峪的每一寸土地。
虽然隔著十余里。
到了夜间,双方攻杀时候的叫喊声、火炮炸响声音还是清晰可见。
这一日间送到的伤患,便达到了四千多人。
幸亏是胡翊提前做了分流,又划分了不同的区域,精细了人员安排。
要不然,如以往那样乱糟糟的,又不知要耽误多少伤卒的救治。
本以为一切开始向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第三日一早,又有八百多號伤卒被送到伤兵营。
这八百多人要在营门口暂候,等待分流。
本来半灶香的工夫就可以分完的事,为首的一个千户却是异常的愤怒,著火破口大骂道:
“老子们在战场生死血战,伤了这么多的兄弟,到了你们伤兵营还不让进了?”
“他妈的!”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畜牲在此地躲轻省,还敢阻拦老子们医伤?”
听到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又开始闹起来,伤兵营里的军医们,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这名千户立即便拔出佩刀,就要衝营。
沐英取出徐达的佩刀都没能將人拦住。
这二人立即扭打在一处。
一见自家的千户大人受伤,他底下那些还能动弹的伤卒们,立即便是一拥而上。
这几百伤卒打进了伤兵营!
一时间,那些辅兵们都来阻拦。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立即便將这里的事情闹大了。
胡翊很快就被惊动。
他正在给一名伤卒拔箭,正到了关键时刻。
但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再不出面制止只怕要横生出事端来。
胡翊只得放弃拔箭,两手是血的跑出来。
他人还未至,便已经听到了从营门处传来的辱骂声音:
“管你妈的皇家駙马不皇家駙马的!
老子们在阵前卖命,乾的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活儿,结果被他阻挡在此地不得进!”
“兄弟们的性命就该死吗?”
“老子们在前线流血牺牲,他怎么不去看看?现在叫老子等?”
“反正今日也活不成了,老子今日就替兄弟们在此地闹上一场!倒要叫这贪官好看!”
胡翊忙前忙后,一个日夜没有合眼。
结果倒好,现在变成別人嘴里的贪官了。
但他现在根本来不及生气,这些人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现在正是情绪最为激动的时刻。
他们一边叫著不想活了,又是群情激奋,隨时可能会譁变。
此事一个处置不好,立即便会造成更大的动盪。
“駙马爷,您还是避一避的好,叫沐英將军去处置吧。”
一个军医好心拉了胡翊一把胡翊却说道:
“你们不要怕,不要停下医治,伤兵们在等你们救命呢。”
他又看著那些听到动静后出来的军医,还有伤兵们,开口道:
“这里的事我来处置,你们不用管!”
说罢,便朝著营门口快步走去。
马长风护卫著胡翊,却也是悄然拉著老田吩咐道:
“你翻墙出去稟告徐帅,这些是他的兵,请他来过问。”
老田立即便走。
此刻,在胡翊面前是一片乱糟糟正在械斗著的兵卒。
正因为出於对这些伤兵的同情,沐英没有下死手。
这几百名徐达派来的辅兵,更多的也只是劝阻和招架,极少与他们对打。
但那名千户反倒更加囂张,指使两个受伤的百户越闹越大,伤兵们愤怒的情绪都被带起来了。
他们的骂声一起传来,响彻在营门外,
“叫那姓胡的出来,駙马有什么了不起的?”
“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跟他没完!敢阻挡我们进营,老子去稟告徐帅!
那名千户刚刚骂到此处,胡翊已经走到了近前。
拿手指向那人便喝道:
“你认识胡駙马吗?”
“老子不认识,怎么了?”
胡翊冷笑著,用一双血手指了指自己道:
“本官便是胡翊,你们口中的胡駙马!”
那名千户见了胡翊,並未退缩。
即使胡翊已经表明了身份,他依旧在噗碟不休:
“呵,原来这就是娇生惯养的駙马爷啊,怪不得细皮嫩肉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当即对著身边的弟兄们,开口便嘲笑著道:
“弟兄们,咱们大傢伙儿在战场上拼命,再看看咱们这位细皮嫩肉的駙马爷。”
“嘿嘿,这得吃多少山珍海味,才能养的这样水润啊!”
在这名千户的煽动下,伤兵们本来就痛苦烦躁的情绪,一下便转成了仇视。
其中不乏有人跟著骂起来了:
“可说是呢,娇生惯养的駙马爷来到阵前,连伤兵营的规矩都给改了。”
“也罢,我们这些为朝廷卖命之人的命不是命,哪能抵得上人家駙马爷的新规矩重要?”
“什么駙马爷,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罢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沐英听不下去了,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
“你们这几个泼货,找死!”
沐英说罢,又举起了徐达的佩刀。
但他这一举动,再度將这些伤兵们激怒,那些人再度应激起来。
“沐英!”
胡翊叫了一声,推开乱糟糟的人群,来到最前。
看著这些受伤的辅兵们,胡翊喝道:
“你们退下。”
“駙马!”
“退下!”
胡翊厉喝一声,將这些辅兵们生生震退。
此时此刻,护卫在他身边的,便只剩下马长风他们几个,连带著沐英和十余名暗桩。
那些辅兵们就站在胡翊身后。
他们知道这位駙马爷胆大,隨时做好了护卫工作,毕竟徐帅派他们来协助伤兵营,可也是带著保护駙马的任务来的。
而在各处病区之中。
崔医士、徐医士和几名医官们开始催促起来。
在他们的提醒下,看热闹的人又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为伤卒们医治。
但大家都在心中关注著駙马爷的安危。
尤其是兵营里的医官们。
一旦附马出事,这伙不满的伤兵只怕会立即冲向他们。
曾在这些人手下吃过多次亏了,他们很清楚这一点,现在一边治著伤,更是显得提心弔胆。
伤兵营门口。
此时的胡翊,目光扫过这些闹事之人。
他们有的中了箭伤,有的被火器洞穿了胸膛。
有些人受的是轻伤,有断手指的、还有被砍掉耳朵和手臂的胡翊心里虽然很愤怒!
但他非常清楚,现在治伤才是重中之重!
这些伤兵们滯留在此处,並非所有人都想要闹事。
胡翊立即吩附那些做导流的医徒们道:
“將重伤患先挑出来,送到重伤区域。”
胡翊说罢,亲自前去,將身带箭伤、火器伤之人先挑出来。
这些人被他点到,立即便聚拢在一处区域里。
辅兵们立即上来分流,对於几个受伤最重,无法行动的伤卒,迅速使用担架抬走。
胡翊直接无视了那名千户的纠缠。
这倒不是他怕了。
解决问题需要一层一层的来,
要先搞清楚主次问题,抓主要矛盾,才能把此事解决的完美。
胡翊和这群伤兵们其实没有什么仇恨。
作为掌管伤兵营的统率,主要任务从来都是为患者们治伤,拯救人命。
他將那名千户晾在此地,只顾著埋头做事,此地的秩序顿时便恢復了一半。
其实分流是很快的,只是片刻工夫,大量伤兵们已经按照伤势的轻重,被分到不同伤区。
此刻,大概还剩下二百多人,僵在这里不动了。
而这些人,也就是刚才和沐英、辅兵他们动手的那些兵。
此刻的胡翊,目光平视著这些人,开口喊道:
“速速前来验伤,不要耽搁你们的病情。”
这些人听了他的话,却並没有任何动作。
胡翊便又喊了一声道:
“速速前来验伤。”
那些人依旧不为所动。
胡翊便开口道:
“本官最后再喊一遍,速速前来验伤,然后为你们诊治。
再若是不遵命令,便按照违背军令论处!”
胡翊的话音刚落,那名气不过的千户立即站出来,开口喝道:
“怎么?”
“附马爷还想给我们扣帽子不成?”
他立即对身旁两个百户说道:
“这狗官不给咱们手下这些伤兵兄弟们治伤,还把他们拦在外面,要不是咱们闹了一场,这些人现在还进不去伤兵营呢!”
“怎么?我们为兄弟们出头,你现在把我们拆散开,想要单独对付我,给我们罗织罪名?”
“嘿嘿,駙马爷真是一手好算计啊!”
胡翊都快气笑了,盯著此人,恶火直冒,不住的点著头。
他確实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要不是他们在此地闹,伤兵们早已经分到各伤区救治去了。
又岂会在这里瞎耽误工夫?
此刻面对著二百余人的对峙,胡翊最后一次提醒道:
“今日你们做的事,在军营之中要按谋逆论处,论罪轻者当诛三族,重者诛九族。
最后再好好想想,你们一股怒火涌上脑门想死不要紧,好好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们是否愿意跟你们一起死?”
此话一出,杀伤力极大。
父母妻儿,家中老小,这些都是软肋。
但胡翊並非是以软肋要挟他们。
说来还是动了隱之心,想救人一命。
这些人在战场上为大明卖命,因此而受伤,这是值得敬佩的。
他们是为了大明而流血流汗,
但新的规矩已经定下,再想如同以往那样强行闯营,破坏秩序是不行的。
胡翊绝不惯著!
以这名千户和两名百户带头的伤兵们,觉得自己为了大明流血流泪,现在要治伤还被拦著不让进。
他们憋著一腔怒火要发泄。
便觉得胡翊是贪官坏官。
当胡翊那两句提醒的话出口之后,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著的伤兵们,心中开始动摇了。
但他们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心里很委屈。
其中一名断了三根手指的伤兵站出来,將自己的伤手给胡翊看,委屈的说道:
“駙马爷,小人於半个时辰前与元军交战,被他们一刀砍掉了三根手指。
我只简单涂了些三七粉,过来找你们求救,却被挡在门外,请问,公理何在?”
“駙马爷如此做事,我等將士们只觉得寒心,小人请问,駙马爷即便以谋逆罪斩了我等,又如何能使我等心服?”
“又如何能使满营的將士们服你的规矩?”
此言一出,那些伤兵们立即跟著呼应起来了。
“駙马爷,您的权势再大,我们也只想要一个公理。”
“说得对,我们为大明流血流泪,不该遭受如此对待!”
这些话看似质问的义正辞严,发人深省。
但在胡翊看来,都是狗屁!
此刻,胡翊一字一顿,冷著声音说道:
“好,既然尔等要一个心服口服,我便教尔等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