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能那样坚定的划开別人肚皮。
做著手术,而且手稳到一点失误都不会发生。
在切开了男孩的肚皮后,胡翊再次拉开灰白色的腹膜。
刀刃轻轻挑开了破口,一股腹內热猩气味立即便涌出来,令人觉得不適。
胡翊再次用酒精给手指消毒,然后以湿纱布裹住手指。
隨后,二指扩开洞口,沿结肠方向开始探查。
热猩气裹挟著脓液喷溅,恶臭更加难闻了。
胡翊每次摸动时,男孩都痛的发出闷哼声音,他咬住皮革的牙齿开始向外渗血,疼的周身乱颤胡翊知道耽搁不得了。
这么小的孩子,又吃不饱、穿不暖,营养极为不良。
这样的孩子是经不住长时间折腾的。
他加快了速度。
终於,手指触及到了一段像腊肠一般的硬物。
他將这东西捏在手里,男孩又疼的死死挣扎。
最终,这段肿胀如拇指一般的阑尾,被胡翊拽到切口处,显现在眾人的面前。
这截东西肿胀到了极致,尖端处溃烂渗出绿脓,好像隨时要爆开一样。
朱標坚强地看了一眼。
朱楼和朱只扫了半眼,便立即又把头別过去。
徐医士脸色有些发白。
崔医士把银鉤子递过去。
胡翊用银鉤挑起阑尾膜,以桑皮线做了双重结扎,防止回血。
然后取来消过毒的剪子,奋力便是一剪!
“啊·.—.!”
男孩差些从桌子上坐起来,疼的瑟瑟发抖。
他挣脱开了一只手。
但这只手並未影响到正在做手术的胡翊。
男孩反倒用这只手,狼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试图在自己身上发泄痛苦,使自己镇定下来。
他虽然嘴里被堵上了皮革,说不出来话。
但那个眼神却一直看向胡翊,盯著他,仿佛是在告诉胡翊,他知道这是在救自己,会全力配合胡翊开始用羊肠线做缝合,然后將芦苇杆插进去,以羊肠线做固定。
做完这些后,他以银匙將男孩腹膜上的灰色脓苔,还有绿色的痛汁颳走。
然后以酒精擦拭消毒。
在做完这些后,他开始缝合男孩的伤口,將芦苇杆的一截留在了伤口之外。
割掉的地方,伤口处还会继续渗出汁液,所以需要导流。
这几日,就需要吃到足够的营养,好儘快让伤口长好。
大概三日,芦苇杆会將里面的脓汁排空。
五六日后,脓汁不再分泌,伤口已经长住,就可以拔掉芦苇杆,將剩下那点伤口缝合住了。
缝合完毕,胡翊最后以酒精消毒,混合三七粉末止血、包扎。
在做完这些后,他已经用了好几锅水,整个手上都是血。
崔医士为他擦汗,用掉了好多条汗巾,胡翊全无察觉,
直到他做完了这场手术,看到面色惨白的男孩,奋力地向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时。
这一刻,胡翊也笑了。
他一转头,看到朱静端也在望著自己笑,还竖起了一对大拇指。
而就在粥棚外,距离最近的地方。
那个小女孩一一南雀。
她跪下来,面带著泪水,小小的单薄身影郑重地给胡翊嗑了几个头。
以答谢这位哥哥的救命恩人。
“快起来。”
胡翊很想把南雀换扶起来,但手上全都是血。
朱静端就代替他做了这件事。
妹妹来到近前,终於看到了面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在微颤的哥哥。
“哥哥!”
躺在桌子上的男孩使劲点著头,泪水也从眼角滑落“爷爷呢?”
男孩用微弱、嘶哑的声音问著。
妹妹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男孩就也懂了,跟著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痛苦地抽泣著—
胡翊没有再去打扰这对兄妹。
看到他俩,胡翊就想起了自己和胡令仪。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自己和小妹的人生轨跡也会跟他们差不多。
也是因为这重情绪,他在做这场手术时,才会如此投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在大明,没有抗生素。
术后感染这个事儿,仅靠酒精是不够的,
胡翊所能做的,只能是叫男孩口服大蒜素,提高一点生存机率。
至於究竟能提高几成,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总之,全靠酒精消毒起作用了!
武士们散去了,男孩已无需遮盖。
他就躺在那里,盖著被。
而这也引来了许多人从远处眺望,想要知道他的情况。
当有人看到男孩还在动,没有因此而死去时,许多人那颗揪起来的心也都为之一定。
马皇后亲自过去看这孩子。
没有炭火烘烤取暖,这对於这位生育了五子二女的母亲来说,极为难受。
她现在手脚冰凉,身上开始出虚汗。
站在男孩面前,见他的呼吸逐渐平稳,马皇后笑著点了点头,
却又因为差点站立不稳,险些栽倒过去。
胡翊连忙给岳母切了两片姜,含在嘴里,叫朱静嫻陪著她休息。
朱静端过来为胡翊擦拭身上的血。
她这才发现,胡翊的双手冰凉,竟然如同冰块一样。
再蹲下一摸丈夫的腿脚,竟然也是凉的。
朱静端立即用双手捧著胡翊的手,一边在他冰凉的手掌上哈著热气,然后责怪道:
“自己手凉成这样,也不言语一声,真不怕冻出病来!”
虽然嘴上说著责怪的话,朱静端的身体却很诚实。
立即熬了薑汤,端给胡翊,强迫他喝掉。
“姐夫,可真有你的!”
朱竖起了大拇指,朱在他身侧用力的点头。
朱棣看著这位姐夫,心生出崇拜之情,他是大明一道脊樑!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以姐夫为榜样!
朱则是在看躺著的男孩,一边抬起头来,看著粥棚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標在忙著代替马皇后施粥。
这样的事,在朱元璋未称帝之前,他经常做。
马皇后看著那个躺著的男孩,觉得十分可怜,心一软就开口说道:
“要不咱们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宫去疗养吧?”
朱標听到这话,却过来,伏在马皇后的耳边说起道:
“娘,儿子觉得此事不该这样做。”
马皇后很不解,在他的眼里,朱標一向是个懂事、心怀仁慈的孩子。
今日怎么这样劝阻自己做好事?
朱標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开口说道:
“救治一两人,带回宫中疗养当然不是问题。
可这城外有几千难民,有许多柔弱的孩童。
娘救了一人,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盯著您,他们都眼巴巴的围上来,您救是不救?”
马皇后沉默了。
她也思考起来。
朱標立即又道:
“仁而有度,不可过线,过线则不及。
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马皇后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宫里即便可以救人。
救得了一个,终究救不得几十几百个。
这里都是人,救了一个,来了一群。
救是不救?
无论怎样做,都很难办。
那就不如不开这个头。
胡翊也觉得这样是有理的,朱標又成长了,他懂得的道理越来越多,见识也越来越深。
胡翊就开口说道:
“夜里有人在此看守粥棚,就留著他们兄妹在此养伤吧,这样也不至於冻到他们。
顶多三四日就可拔管,五日左右可以慢慢下地,十余日就可以痊癒了。”
朱橘听到这个消息,就去和南雀还有他的哥哥说。
胡翊也没来得及歇著。
今日义诊,还有许多的事在等著他做。
忙碌到天都要黑了,今日才算收了摊子,
崔医士愿意留在这里,为几名病症较重的伤患做照料工作。
胡翊觉得他做事妥当,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护送马皇后回到宫里,这一日站立下来,再加之寒冻。
马秀英的双腿肿胀得很厉害。
朱元璋放心不下,不叫女婿、女儿们回去胡翊给开了个泡脚的方子,叫岳母、朱静端、朱静嫻姐妹都各自泡泡。
几个皇子们倒是上蹄下跳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累。
朱就在老爹面前,添油加醋的描述起了自己姐夫有多么惊天动地!
朱、朱棣在一旁帮腔。
朱今日受到的触动很深,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在背诵医书。
朱標困的坐在凳子上,居然睡著了———
“爹,您知道姐夫当时划开那孩子的肚子,有多么嚇人吗?”
“姐夫那胆子真是够大!就那么把手伸进人家肚子里,手上全是血,就把那东西给摸出来了.....
朱楼添油加醋的讲著,朱元璋一边讚嘆著胡翊的医术,也好似是身临其境,参与了这场手术一般。
他开心的看著自家这位好女婿,忍不住问起来道:
“用芦苇杆子插在身体里通脓水,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他们这些古人,都觉得胡翊的做法天马行空。
极为不可思议!
实际上,这只是现代手术的超级简略版罢了。
对於朱標今日劝阻马皇后,说出“仁而有度”这四个字,朱元璋也有评判。
他真的很欣慰,儿子十五岁就有这样深入的思考,未来必定是一代明君,想到此处更是得意的夸讚起来:
“標儿说得对,仁而有度,过线则不及。
这天下有多少穷人?
又有多少病人?
救得了急,救不得命。
救得了一时,却救不得一世啊!”
这个时候,感慨过后,朱元璋就忽然又对胡翊提出的“惠民医局”,有了新的看法。
他开口说起道:
“你要把惠民医局开到咱整个大明,解决百姓们的病痛,这是件大好事。
咱想了想,今日这事也挺受触动,倒想拨你一些银子去做这件事,先在南京开一间试试吧。”
胡翊听到此话,当下大喜。
朱元璋便笑吟吟地问道:
“说吧,需要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