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车队刚刚驶上石桥时,迎面遇上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正是法尔苏教区的赫尔西大主教!
他并未乘坐往日那辆华丽神圣的教廷马车,而是骑在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上,身披绣金白袍,头戴高冠,面容慈和,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全身覆盖着银白盔甲、胸前刻着圣徽、气息冷冽的教廷骑士,马匹的蹄铁敲击在石桥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气氛瞬间凝滞,剑拔弩张!
塞尔维乌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作镇定地勒住马头。
赫尔西大主教微微侧头,对身旁一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骑士耳语了几句。
那骑士立刻策马而出,径直来到马车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车上运的是什么?”骑士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塞尔维乌斯连忙跳下首辆马车,小跑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恭敬:
“回禀骑士大人,是圣食节前,公爵大人特意从南境最好的葡萄园采购的顶级葡萄酒,准备犒劳即将开赴黑铁关的军士们,鼓舞士气!”
骑士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策马绕着马车队缓缓走了一圈。
剑身敲打着木桶回荡着液体的声响。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木桶,最终停在塞尔维乌斯面前。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塞尔维乌斯瞳孔骤缩!
唰!唰!唰!
骑士手腕连抖,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狠辣地刺穿了第一辆、第二辆和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三个木桶!
噗嗤——!
深红色的、散发着浓郁果香的葡萄酒如同鲜血般,从三个被刺穿的破洞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桥面的石板!
塞尔维乌斯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痛惜惊呼:
“哎呀!这…这上好的酒啊!”
他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手指间泛起微弱的冰蓝色光芒,试图用冰霜魔法暂时封堵破洞,减缓酒液流失,脸上满是心疼和懊恼。
骑士面无表情地收回佩剑,仔细看了看剑身上流淌的酒液——色泽纯正,气味芬芳,没有任何异常。
他这才对着主教的方向微微点头,调转马头。
这时,赫尔西大主教策马缓缓上前,脸上带着蜂蜜般温和的笑容,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桥面:
“闻着这香气就知道是难得的好酒。十年前我刚到任法尔苏,就听闻此地美酒之名,可惜啊,身为圣西斯的仆人,需持身守戒,不能贪恋杯中之物。”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关切,
“圣食节将至,法尔苏商路繁忙,异域的奸商也混迹其中。”
“可不能因为一些劣质品,影响了前线军士出征前的心情,更不能…因此损了公爵大人的美名啊。”
塞尔维乌斯连连躬身:
“主教大人明鉴!公爵大人对品质要求极为严格,绝不会有劣品!”
“这样吧,”
主教仿佛善心大发。
“既然是犒劳为圣西斯而战的勇士们的美酒,教廷也当略表心意。这五车酒,教廷出资买下了。”
他示意身后另一名护卫骑士解下腰间的钱袋。
塞尔维乌斯慌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圣西斯在上!万万不可!主教大人的心意,公爵大人和军士们心领了!公爵大人早有吩咐,只要是教廷希望的,法尔苏必定倾尽全力支持!”
“这五车酒,都将以教廷的名义,赠予前线的勇士们!这是法尔苏对圣西斯和教廷的忠诚!”
赫尔西主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微微颔首,仿佛对这份“忠诚”十分满意:
“好,很好。公爵有心了。”
他不再多言,轻轻挥了挥手。
银白的教廷骑士队如同流动的金属洪流,从停在原地、酒液仍在滴答的马车队旁安静而迅速地通过石桥,朝着城堡正门的方向而去,逐渐消失在城堡侧面的巨大门洞阴影中。
直到骑士队的最后一点银光消失在门洞内,塞尔维乌斯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强作镇定地指挥车夫,驾着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军营堡垒的方向驶去。
城堡内,宴会厅。
赫尔西主教在两名贴身骑士的护卫下,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抵达了宴会厅正门。
一名骑士上前,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厅内,音乐悠扬。
公爵正与十几位衣着华贵的商人围坐在中央天井下的空地上,欣赏着几位身姿曼妙的舞娘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相谈甚欢,气氛热烈。
看到主教到来,公爵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喜,随即起身相迎。
“哎呀!赫尔西大主教!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令人惊喜!”
公爵热情地张开双臂,作势欲拥抱。
赫尔西主教却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避开了拥抱,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单手在胸前划了个圣徽:
“公爵大人安好。述职完毕,挂念教区事务,便匆匆赶回了。”
他的目光扫过厅内略显慌乱的商人和舞娘。
“今日这宴会,倒是热闹。”
公爵哈哈一笑,挥手示意舞娘和商人退下:
“圣食节将至,不过是与几位负责绕道前往述尔港码头、运送前线急需物资的商会主事们小聚,叮嘱他们务必按期交货,且绝不能有丝毫劣质品参杂,以免影响军心士气。”
艾德里安王子、莉亚娜公主以及商人们纷纷向主教行礼后,迅速退出了宴会厅。
“原来如此。”
主教点了点头,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的角落和穹顶。
“公爵大人有心了。教廷也时刻关注着前线的补给。”
“应该的,应该的。”公爵笑容满面。
“主教大人一路辛苦,不如留下来,一同欣赏歌舞,小酌几杯?”
“公爵大人说笑了。”
主教微微摇头,神情肃穆。
“身为圣西斯的仆人,需持身守戒,不宜纵情声色。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宴会厅通往后方庭院的侧门。
“难得来公爵这风景绝佳的城堡一趟,听闻后庭院临海,视野开阔,是法尔苏一绝。不知公爵大人可否允许我这老朽之人,前去看看海景,吹吹海风?”
公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
“当然!法尔苏永远效忠教廷和教宗陛下!这里的一切,都对教廷开放!主教大人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杭德爵士和主教一起示意骑士让他们留在原地。
两人并肩走向后庭院。
杭德爵士与主教的骑士如同两尊门神,沉默地守在门口,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对峙。
后庭院内,破碎的玻璃窗早已被更换一新,新旧程度、款式都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破绽。
阳光透过新玻璃洒下,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
赫尔西主教步履从容,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庭院的每一寸地面、墙壁,甚至空气,试图寻找任何一丝魔法残留或空间扰动的痕迹。
然而,公爵的善后工作显然做得极其完美,除了海风和新玻璃的味道,主教一无所获。
两人在庭院中漫步,低声交谈了近一个小时。
内容无人知晓,但气氛显然并不如表面那般和谐。
当主教最终提出告辞时,他走到庭院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送行的公爵。
“公爵大人,”
主教的声音温和依旧,眼神却深邃如渊。
“圣食节…马上就要到了,对吧?”
公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主教大人。就在下个月初。”
“是啊…”
赫尔西主教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仿佛穿透了公爵,望向更遥远的虚空。
“圣西斯的光辉,也在越来越明亮地…注视着这片大地呢。”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在骑士的护卫下,大步离去。
公爵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刻钟后,杭德爵士的身影才出现在连接宴会厅的走廊口。
他走到公爵身侧,如同没有看到公爵难看的脸色,声音依旧沉闷:
“主教和他的卫队已经离开城堡。五位勇者都已安全抵达军营堡垒。”
公爵沉默着,目光死死盯着主教离去的方向,仿佛要将那背影洞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城堡里还有教廷的蛀虫。找到他,盯紧他,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杭德爵士应道。
“还有,”
公爵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和一丝狠厉。
“让拉贝塔男爵去试试那五个‘勇者’的身手。如果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真有几分本事…”
他顿了顿。
“这里有教廷的爪牙盯着,给他们换上出征军士的衣服,混在这一批前往黑铁关的队伍里,暗中出发。会有人在‘渡鸦’据点接应他们。”
“明白。”
杭德爵士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沉默地离开。
庭院内,只剩下沃尔佩公爵一人。
他站在新换的玻璃窗前,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大海,脸上的阴沉久久不散。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