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房嚇得灯笼都晃了三晃:“大人慎言啊!“
马蹄声踏碎月色,方铭一边赶路一边啃著冷硬的炊饼,心里把嬴政的作息时间骂了八百遍。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方铭便赶到了咸阳城西的御赐府邸。
朱漆大门前,管家领著二十余名僕役早已提著灯笼列队相迎。
“大人,热水已备好,厨下还温著羊肉羹...“
方铭摆摆手打断管家的殷勤,揉了揉酸痛的腰背。这宅子虽气派——三进院落带园,檐角还掛著宫廷御赐的铜铃,但他每次来住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嫌弃这雕樑画栋的奢华,实在是放不下蓝田那一摊子。工业区新落成的冶铁高炉才调试到一半,蒸汽机的密封问题还没解决,更別说那些堆满半个仓库的新式农具图纸...
“把书房收拾出来就行。“方铭把马鞭扔给门房,“明日早早的就得起身进宫,横竖睡不了几个时辰。“
老管家欲言又止:“大人,这宅子陛下赐下都半年了,您统共没住过十天...“
“蓝田离工业区近啊。“方铭掰著手指算给他听,“从这去工坊要多久?我又能多睡多久?“
方铭草草交代完管家,便径直走向浴房。推开门,热气蒸腾中,浴桶旁的小几上整齐摆放著崭新的细麻布巾和澡豆,连换洗的衣物都备好了——正是他惯常穿的靛青色布深衣,而非那些华而不实的锦缎官服。
“倒是有心。“方铭嘀咕道。
方铭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天板上那道蜿蜒的裂缝。
窗外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更显得夜静得发慌。他翻了个身,被褥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舒適的姿势。
“这该死的失眠。“他在心里暗骂,索性睁大了眼睛。
他的思绪像脱韁的野马,先是想到工业革命。
瓦特改良蒸汽机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喷吐著白雾的钢铁巨兽,如何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面貌。
念头一转,又飘向南美洲的橡胶林。那乳白色的汁液对於现在的秦国来说,堪比黄金。
方铭又想到了红薯、土豆。歷史中,这两种作物是明朝时福建商人陈振龙冒著杀头的危险,將薯藤藏在浸水的缆绳中带回中国。
而现在的大秦,根本无力建造远洋海船。
“占城稻...”方铭喃喃自语。
月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方铭望著那道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辗转反侧,与千百年来人类在黑夜中的失眠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