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璋仍然有些不自在，“……你不要太小看我等你的这些年。”

沉宁：？

不是，就这么……轻飘飘地、化解了？

*

沉尧叼着根烟，看着忘川河边的少年，伸脚踢了踢他的后背。

“沉宁要是知道……”

沉尧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死后的沙哑，却没什么情绪，“你小子每天在忘川河边诅咒她下地狱，恐怕会把你的棺材板都掀了。”

他顿了顿，嗤笑一声，“哦，忘了，咱俩都没棺材。”

少年——或者说，那恶鬼残存的形魄——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头。他的身体比周围的雾气还要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开。

那点微弱的、属于恶鬼的污浊力量，在他体内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

“……我想开了。”

他说，“斗不过的。”

“你说什么？”一根烟很快熄灭，沉尧又点了一根。

“你。”少年说，“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你捏死我，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嗐呀。”沉尧拍拍他的后背，“当爹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好的，但你也挺值，起码当了我女儿的初恋。”

少年：“……”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银芒飘散，少年体内那点污秽不堪的恶鬼之力，此刻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疯狂压缩、提纯，竟散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纯粹光芒。

“我想通了。”

他说，“……我和你一样，希望她幸福。”

“不一样。”沉尧说，“我并不觉得让她死是一种幸福，不过如果你愿意让她享受坐拥三个老公的齐人之福，我也不介意帮你一下。”

少年：“……”

他回头，极快地看了沉尧一眼，眼神复杂，最终，翻了一个白眼。

然后，他对着忘川河面，用尽全部气力，将那一点凝聚了他所有存在根源的、最后的、变得洁净的力量，送了出去。

那力量穿透生死界限，化作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落入人间。

三个人齐齐变狗，追着沉宁死心塌地。

而岸边的少年，身形剧烈地晃动起来。

从他的指尖开始，像被擦去的炭笔画，迅速变得透明、碎裂，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无声无息地飘散。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个字。

原地，空无一物。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真正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存。

沉尧叼着的烟蒂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微末的火星，旋即熄灭。

他沉默了良久，望着少年消失的地方，咂了咂嘴，“太恐怖了真是……以后不写极端偏执恋爱脑了。”

不远处，支了一个小摊，写着“孟婆汤”。

沉尧端起碗，和“孟婆”打趣，“嗐，姐，你说，我女儿，她在这个世界里活着，能一直幸福下去吗？”

“孟婆”头也不抬，熟练地擦着碗：“每个来这的都这么问。喝了汤，下了桥，谁知道呢。都是命。”

“命？”沉尧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说不出的东西，“哪有什么命。”他低头看着碗里浑浊的汤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这本书……后面的内容，就让沉宁自己写吧。”

“孟婆”擦碗的手一顿。

“现实里救不了她，至少在这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这样，算HappyEnding了，他们都爱她，只要存在，就爱她……”

“哪怕这世界……只是我这个疯爹自杀后，做的一场……又臭又长、不肯醒的梦。”

“孟婆”沉默地看着他，那张程式化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悯。

沉尧不再多说，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碗底磕在桌上，发出沉闷又空旷的一响。

他转身，步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那轮回的通道，一次也没有回头。

就仿佛，作者终于为他笔下最偏爱的角色，强行续上了一个圆满结局，然后，亲手合上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