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那些粮食,放开手脚,跟南蛮子正面对战。我们有一万八旗勇士,三四万南蛮子都不怕,还怕这三四千南蛮子不成!”
黄台吉了他一眼。
这个老五,一门心思想跟自己爭,爭父汗继承人的位子。把粮草丟弃,就算打贏了毛文龙又如何?
没有粮食,就算拿著毛文龙的首级回去,也会被父汗责备,你好趁机落井下石!
黄台吉转头,看向岸边的山林。黑沉沉的山峦荒野,就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火光在它的上面跳动著。
毛文龙,我知道你躲在某一处,看看我笑。
他转过头来,当机立断道:“把慌乱的朝鲜青壮都杀了,其余老实的青壮,叫他们背负粮食,牵著装满的骡马驴子,一起向北绕道。
过不山路的那些大车,还有带不走的粮食,全部烧了。
加上我们分出的那一万匹战马驮装的粮食,我们能带回去五万石粮食。
粮食,就算带回去一万石粮食,也能救活不少旗人!”
莽古尔泰看到黄台吉主意已定,也不好劝说什么。
在他看来,这一次抄掠粮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已经足以让父汗对老八心生不满。
后面再点点火,扇扇风,说不定能让父汗对老八心生间隙。
要是继续劝丟下粮食,与毛文龙决战,老八顺势答应,届时把丟粮的责任怪到自己头上,反倒不美了。
“四贝勒是父汗指定的这次抄掠粮食的主將,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后金八旗兵动作很快,五千多惊慌失色的朝鲜青壮被屠戮一空,剩下的七千多朝鲜青壮嚇得魂不附体,听到八旗兵要他们背粮食,二话不说就衝上去背负数十上百斤,然后老老实实地串成几行,跟著骡马驴子旁边,在八旗兵的押送下,豌前行,向北而去。
毛文龙带著人赶到后金八旗兵原营地,只看到满地的尸体,还有两千多辆大车腾起熊熊大火,无数的黑烟直衝云霄,遮住了半边天空。
“这个黄台吉,还真是当机立断!
拋弃行走不便的大车,杀了不听话的朝鲜青壮,人背马驮,他怎么也要运几万石粮食回去。
好,好!”
毛文龙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必定走的是塔甸那条路,穿过长白山,绕到他们旧都赫拉阿图那边,再从那里回辽阳。
那我们就继续斗下去,你要老子的命,老子要你的粮,看到最后,是你要了老子的命,还是老子烧了你粮。
传令,骑兵一、二团回东江。步兵一、二团继续跟著老子,咬著建奴的屁股继续打。
叫第三、四步兵团开拔,坐船沿鸭绿江北上,隨时轮换。”
“遵令!”
毛文龙带著三千东江行司步兵,在长白山脉的深山老林里,化身为狼群,利用地形,
採用各种方式袭扰长达六十多里的运粮队伍,互相廝杀极其激烈残酷。
“四贝勒,山路狭窄,许多地方只能走一匹马或一个人,我们的队伍拉得极长。毛文龙为首的南蛮子在这一带活动过,也熟悉这里的地形...常常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对付我们。”
“四贝勒,今天上午,在帽儿山那里,毛文龙的南蛮子在山顶上的岩石上打出十几个深洞,填上火药,等到我们的队伍沿著山路过去时,点燃了引线..:
半边山都塌了,足足埋了六十多匹驮粮牲口,还有一百多名背粮朝鲜青壮。乱石飞落,一百一十多匹驮粮牲口和四百多朝鲜青壮在慌乱中跌下山崖,或落到沟壑,近半摔死了,还有一部分摔断手脚。
我们也损失了一百名押送的八旗兵..:”
阿巴泰愤然骂道:“南蛮子这是钻洞开炸炸出癮了。在鸭绿江这样把冰层炸开,现在在上山上也这样炸,疯了!”
一位梅勒额真说:“阿巴泰贝勒,毛文龙手下有不少是矿工,擅长钻洞挖掘,使用火药。且南蛮子擅长製造火药,想要多少都有。
黄台吉的脸型瘦了一圈,颧骨突起,微凹的双眼更加沉寂。
他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地说:“摔伤的牲口和朝鲜青壮都杀了。青壮尸体丟到山崖下面去,牲口肉就分吃了。”
嘴里说著话,右手用小刀从烤熟的骤子后腿上切下一块肉,递给阿巴泰。
“从朝鲜平壤府到这里,这一路上毛文龙用我们做磨刀石,打磨他的精锐。
他们咬了我们整整一个半月,我们死了多少人?”
“我们八旗勇士死了三千四百七十人。
有一半是被火器铅弹打中,伤重不治而死。其中一千四百一十人被南蛮子砍了首级。
北“伤了多少人?”
“伤了一千六百五十人。”
“南蛮子伤亡多少人?”
“估计有四千五百人,伤了两千五百人。”
“我们死了三千四百人,他们死了四千五百人。这样的战果,以前我们敢相信吗?”
阿巴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样的打法,我们早就被南蛮子拼光了。”
他努力爭辩道:“这一次不同,我们被这几万石粮食绑住了,没有办法跟他们放开手脚打。而且南蛮子又变得极其狡猾歹毒,无所不用其极。
要是堂堂正正开战,我们肯定能大获全胜。”
黄台吉咬著刀尖上的熟肉,满嘴都是油,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轻笑,“是不同了。
脱胎换骨,我们在帮他们脱胎换骨。
南朝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一个冬天,居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个毛文龙,都让我看不懂了。
整个明军,快要让我看不懂了。”
天启六年二月二十七日,黄台吉带著六千多疲惫不堪的八旗骑兵,押送著两万多石粮食,终於走出了连绵不绝的山林,看到了远处的赫拉阿图城。
此时春暖开,积雪融化,东北所有的江河,包括极北的鸭子河、黑水河,都冰融水流。
黄台令策马站在一处山岗上,眺望著如怒涛亍澜一般的山峦密林。
蓝天白徐下,他看到对面十几里外的山顶上,出现几十个黑影。
毛文龙!
过个一会,有数千人齐声大喊,聚集成一个巨乍的声音,如颶风一般传了过来。
“奕台令,你个龟孙,一路好走!”
声音传遍百里山峦,传遍亻赫拉阿图城,传到数千八旗骑兵的难里。
“哈哈哈!”
接著是震撼山林的欢粥声,在粥声中,黑影消失不见,和山峦密林融为一体。
恋台令死死盯著毛文龙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恍如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