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兵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姚爱国却异常平静，只是目光沉静地打量著这个工厂。

墙上刷满了“鼓足干劲，力爭上游”的大红標语，字跡鲜艷，一看就是新刷的。

可大门口的地面上，却散落著菸头和瓜子皮，无人清扫。

这种细节上的反差，让姚爱国心里的感觉，更不好了。

终於，一个穿著四个兜干部装，头髮梳得油光鋥亮的中年胖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哎呀，让京城的同志久等了！我是厂长马有为。”

马有为脸上堆著笑，眼神却在姚爱国和孙兵身上一扫而过，看到他们俩这么年轻，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还是没能藏住。

在他看来，这估计就是京城哪个部门派下来“镀金”的毛头小子。

“马厂长客气了。”姚爱国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我们就不耽误厂长工作了，想自己去车间里隨便走走，看看生產情况。”

“哎呀，这怎么行！”马有为立刻摆出一副热情的样子。

“车间里又脏又乱，噪音还大，哪能让领导同志亲自去呢？”

“这样，我带二位去咱们厂的荣誉室看看！我们厂的先进事跡，都在那儿呢！保证让二位满意！”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引著姚爱国往办公楼的方向走，根本不想让他们接触生產一线。

姚爱国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有问题。

他停下脚步，没有动。

“马厂长，看荣誉室就不必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还是想去生產线上看一看。毕竟，飞机不是用荣誉状造出来的。”

马有为的脸色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不给面子，当著这么多下属的面，直接顶了回来。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

“这位同志，我们厂的生產，有我们自己的规章制度。不是什么人想看就能看的，万一出了安全问题，或者泄密问题，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这是在拿话压人了。

在他想来，一个京城来的小年轻，被他这么一嚇唬，也就该知难而退了。

可他想错了。

姚爱国非但没退，反而笑了。

他伸手指著不远处，一个刚刚从车间里推出来的，装满了报废零件的铁皮车。

车里，堆著一堆明显是因为热处理不过关而產生裂纹的涡轮叶片。

那是发动机里，技术含量最高，也最容易出问题的部件。

姚爱国盯著那堆废品，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马厂长，我就是想问问。”

“你们厂的淬火油，冷却速率是不是有问题？还是说，你们的回火温度控制，根本就没按照图纸上的標准来？”

“这批叶片的金相组织，明显是粗大的针状马氏体，韧性严重不足。这种东西装上发动机，跟装个炸弹有什么区別？”

他每说一句，马有为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那些跟著他的技术干部，更是个个脸色大变，看向姚爱国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骇然。

这些问题，精准得像一把手术刀，刀刀都插在了他们生產环节最致命的要害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马有为脑门上见了汗，嘴唇哆嗦著，强自镇定地喝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

姚爱国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电，直视著他。

“那我再问你，你们把本该用在主轴承上的高温合金，挪用到哪里去了？”

“你敢不敢，现在就打开仓库，让我看看你们的物料领用登记表？！”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马有为的脑子里炸响。

他再也撑不住了，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他看著眼前这个气场强大到让他窒息的年轻人，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