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轻轻地落在高耸的房梁,露出一副蛤蟆大眼,將大堂內的一切尽收眼底。
阳光透过天窗,在礼拜堂的方砖地板上留下一道耀眼的光印。
神父乌沙和领主之子一前一后走到了礼台之前。
两个人对著圣徽行礼,老神父的眼神看向墙上的圣徽。而胖贵族的眼神看向礼台前的捐款池——广口的大盆里,铺了薄薄的一层钱幣——铜幣居多,银幣少数,少有金幣。
“这个季度的捐款就这么一点?”胖贵族对神父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略带讥讽,“还是说,您让司祭们把剩下的藏起来了,好让大家觉得羞愧,多捐点?”
乌沙板著脸,严肃地说道:“虔诚不能用金幣衡量,捐赠池也不是用来敛財的——它只是信徒们敬神的途径之一。”
“您的品格非常高尚,乌沙神父,所以您只能在赤坊这个小地方做神父。我听说,在圣王都,在教堂上祝福一次就要掉5个金幣。”
“信仰和金钱无关。”神父回復道。
“神不需要金子,可是神仆需要。”白胖带著些许不屑地说道。“一天祈祷三次,还是要吃喝拉撒。就算您绝食,您手下的教士还是要吃饭。”
听见贵族话中带刺,神父的脸色不太好看,皱了皱鼻子,然后低沉地说道:
“我的职责是带领迷途的羔羊走上正路——主的道路。是的,信仰和品德不能代替衣食,但一个虔诚的神仆以衣服上的补丁为骄傲,物质上的贫乏,往往代表著精神上的富足。”
说这话的时候,神父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贵族——他穿著精致的细纺衣,剪裁合適,一看就是为他臃肿的身材定製的。贵族珠光宝气,手上戴著一个崭新的翡翠戒指。
“您说的话语永远无懈可击。”白胖说道,他从腰间拿出一小把金幣,放在手中把玩,“但是,如果教会连说服民眾们掏钱都做不到,又怎么能让他们向主献上灵魂呢?”
神父看著青年手中的金子,略带不快地回答道:
“当市井繁荣的时候,人们更愿意把钱在享乐上,只有在厄运降临时,他们才会进入教堂祈祷。世间之道,一贯如此。”
“所以,您不遗余力地想要赶走盐铁第四商队,就是为了让赤坊镇的民眾过回清贫的苦日子?是么?把羔羊饿瘦,它们便会跟在牧羊人的身后,寸步不离。”
白胖堆著肉的眉毛下,一对细眼毫不客气地盯向乌沙,神父没有丝毫躲闪,直面贵族的眼神。
“您的话语处处带著讥讽,我要提醒您,罗杰男爵的次子,阿尔方斯阁下,您身处在主的圣堂之中,在和神的僕人对话。我严肃地恳请您,请谨言慎行。”
眼对眼,针尖对麦芒,片刻过后,胖贵族露出了笑容。
“欧巴克在上,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我冒犯了您,请接受我的赔礼。”
叫做阿尔方斯的男爵之子对著神父行了个礼,然后打开手,让手中的硬幣滑下来,掉入钱池之中。
哗啦,哗啦,哗啦。
阿尔方斯故意让金幣一枚一枚掉下来,钱幣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礼拜堂中不停迴响。
“和平就要到来了,乌沙神父,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即使是您也应该明白,旧王国教会那老一套,在战爭之后的世界,行不通的。”
“我知道,您不喜欢商人。在这一点上我们意见相同。”胖子继续说道。
神父回答道:“噢?这可看不出来。红男爵家中的几个孩子里,您一直是比较有商业头脑的,不是么?”
胖子挥了挥手。
“那是手下人乱嚼舌头。是的,比起我的哥哥和弟弟们,我更擅长经营——但这不代表我对商人有任何好感,或者信任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他们以为,金子可以带给他们权力——这是一个危险的妄想。”
“那您认为,权力从何而来?”神父问道。
“您说呢?”胖子反问道。
神父马上立正,肃穆地看向欧巴克的圣徽。
“如果我们討论的是宗教神权的话,您当然是对的。”阿尔方斯缓缓地说道,“不过,灵魂归於神明,肉体属於国王——这是凯恩国王和第一任圣教牧首的契约。我们谈论的,是世俗权力。”
“那想必是来源於血脉。您父亲的爵位,来源於他的父亲,和他的祖父。罗杰家族参与了第一次神圣远征,获得赤坊封地,一脉相承。相信您比我更清楚您家族的歷史。”
“可是,这王国里失去了爵位,失去了封地的贵族比比皆是,家族兼併,甚至取而代之的故事也到处都有。甚至还有农民暴动捅死老爷的先例。在我看来,光靠一个姓氏,未必能镇服一方。”